Wednesday, September 14, 2022

李淑君--我步入學禪的歷程

南懷瑾的學生

來緣:https://www.163.com/dy/article/F9PB0ISO0524R8FD.html

 

初中二年級,

從理化課本中知道了眼見光的道理,那時我對宇宙萬有開始有了自以為合理的懷疑。

 

首先,我覺得我雖然是人,可是我卻無法知道人到底是什麼樣子﹔我們眼中所見,只不過是神經系統所反映的影像﹔日光透過三菱鏡現出七彩,人體經由x光顯出骷髏﹔我們平常所看見的陽光、人物、風景等等,這一切萬有的本來面目究竟如何?我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宇宙間可能有真相、實智的存在嗎?如果有,我們又如何憑藉這不健全的神經系統去認定?我們這不健全的神經系統和實智間又有何種程度的關聯?或老是毫無關聯?如果有關聯,它們又為何會有差別?而我們又如何才能歸原到實智的境界?如果沒有關聯,實智又在那裡?而我們懵懂一生,又是怎麼回事?如此等等,總之,一連串的問題蕩漾在腦海。

 

沒多久,又接受了光速的理論,我的迷惑就更加深了。我們看到的任何東西,都是經過了一段時間,才由光和神經相互配合地將它的影像呈現出來,雖然這段時間非常非常短暫,可是我們觀念中的短暫並非絕對,而且,時間的差距也不能因短暫而否定它的存在。如此,我們豈非、永遠活在過去的世界中?那麼現在的世界又在那裡?存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消失,又是怎麼回事?存在,到底存在於何處?消失,又消失到何方?為什麼消失的卻存在,而存在的卻消失?

 

更進一步,我起了些幻想:如果我們周遭換了種空氣,在這空氣中,光速減慢而我們的運動速度保持不變,如此一來,當我們看見一個活人,而走過去要和他握手時,很可能只摸到一具死尸。當然,更常有的結果是可望而不可即:走過去不要說摸不到了,由於距離太近,我們將連幻影都看不見了,這豈不是白天活見鬼?而在走過去的當中,又不可避免地會被看不見的鬼東打一拳,西踢一腳……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都會發生。由此又使我不得不感嘆造化之妙了,它把一切都配合得如此巧妙,我們因而得到太多方便,但也因此受了太大的捉弄,而誤認為所感受的一切,就是絕對的真理。

 

這些想入非非的意念與感觸,不久也隨著來無蹤去無影的時光隱匿了。這或許是由於升學主義的高壓,使我無暇分神於此,也或許是由於一向的疏懶,而懶得給自己找麻煩。同時冥冥中我有個感覺:就是這些問題並非一般思惟推理所能解決的。既然如此,何不樂得做個不自擾的庸人?於是每逢偷得浮生半點閑時,我仍舊喜歡享受那兀然獨自坐的清靜,雖然我不認識宇宙萬有,也不認識自已,可是那股不知由來的安詳與喜悅,卻常常是依然故我。當時,我覺得這實在是件很劃算的事,於是就任由這些問題逍遙腦外。

 

一直到高中一年級

我都這麼過一天算一天,而從未慎重地考慮到人為什麼要活著,以及怎麼活著才有意義。到了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國文課本裡引用了一句老子的「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這句話給了我很大的啟示﹔在這同時又接受了孔子「各盡其分」的觀念﹔再加上當時任課國文的胡老師的誘導,於是我就首次建立了自己的人生觀,而以「順應自然,樂觀奮斗」,為待人處世的基本原則。我覺得如果人真能像大自然一樣,不問是非,不計得失,而只默默地貢獻自己的話,那該有多逍遙,又該有多偉大。如此,我當然就更不理會什麼真相,什麼實智的問題了。但是,當我接觸了佛學之後,才又出乎意料地遇到了那些暫時離開,而並未解決的問題。

 

大學三年級時,

我參加了校內研究佛學的社團,每禮拜由先進道友對初學者作一次基本常識的介紹。引介者言詞流暢,學識豐富,但是,第一次講演聽下來,我卻大失所望,因為它破壞了佛學在我想像中的優美。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佛學有著中國文學、藝術那種空靈與幽遠的意境,誰知第一次所聽到的卻是苦、空、無常、無我。無常、無我、倒是無所謂,也不稀奇。但是它的苦、空之論卻使我大為納悶。

 

雖然它也說空,可是我當時聽到的類似空洞的空,雖空而不靈,真有煞風景之感。我不知道一切都空,連空也空了之後,還有什麼意思。更使我費解的是,為什麼要特別指出一個「苦」呢?人既然被生下來,就該快快活活地過日子,這是我給「生活」下的定義,當時我認為這是每個人的權利,也是每個人的義務。如果世界是一片苦海,那麼鳥叫的婉囀,小草的風韻,流水的輕盈,白雲的飄逸等大自然可愛的一切,不都泡了湯?而人生又該有多悲慘?我以為凡事有陰暗的一面,也有光明的一面,為什麼佛學偏偏要指出陰暗的一面呢?雖然它指出了個涅盤的真樂境界,可是那個不可思議的裡盤,又叫我從何喜歡起?如果學佛的目的就在超離這世間的一切,而追求那個虛無飄渺又不可捉摸的涅盤,那我真是走錯了路。

 

有趣的是,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並未持久,兩三個月以後,就開始多多少少地向權威低了頭。因為我想到釋迦兩千多年前,就已經有了無限的宇宙觀,同時又通達那麼許多事物,若非高度智慧,何能如此?而我那一套和他相左的觀點,不就很可能是妄見?經過這番推理,使我不得不悶悶不樂地被牽著鼻子走。

 

雖然初步接受的佛理,許多不能令我稱心如意,但是我所不滿意的只是:它在分析現像界後所作的價值判斷。至於對現像界分析的本身,我卻極為贊同。由於它分析出無常、無我、空,而推舉出了「生因識有」,而識又起於無明、執著,這麼一來,初二時那堆漫無頭緒的問題,就獲得了初步的解答。雖然我仍舊不明真相,可是總有一天無明去光了,也就水落石出了。所以,盡管佛學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種境界,然而這種可以實証的法門卻深深地吸引了我。

 

有關行持方面,學長們簡單地提到了「打坐」,我覺得蠻有意思,頗想嘗試嘗試,不過聽某些社友說:如果不經明師指點,很可能會走火入魔,因此就只好作罷。除了禪定,學長們又非常簡單地介紹了四大宗派禪、律、淨、密,而特別推介淨土宗的念佛法門。因為據介紹,在這未法時期只有念佛法門最為穩當﹔而律宗法門須在正法時期,才易有成就﹔禪宗法門則須在像法時期,才易有成就﹔密宗則近於消聲匿跡。對於後面這三種宗派的過時,我聽後頗感欣然,因為當時在我印像中,律宗呆板枯燥﹔而禪宗則是個不立文字,不可思議的怪玩意味﹔至於密宗,咒子、手印等熱鬧非凡,同時又充滿著神奇古怪的氣氛。如今,可以心安理得地不修習這些法門,因為此非我之罪,時之罪也。但是,對這所僅存的念佛大道,我仍然不感興趣。因為我實在不喜歡看見一些受過現代教育的大學生,還迂腐不堪地抱著佛號啃,大有「老來投僧,臨時抱佛」的味道。雖然在我觀念中把它解釋成一種集中心念的方便法門,但是對我這懶人而言,阿彌陀佛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當我清靜安詳時,當然不歡迎他的打擾,當我妄念紛飛時,只要一警覺也就夠了。由於這種觀點,我就很懶得辛辛苦苦地用阿彌陀佛來自我虐待。

 

我很清楚:佛法必須經過修持後的實証才能算數,而我也主要就因為這個緣故,才在佛法中漫步。如今四大宗門的修持,竟然沒有一樣和我投機,不過我卻絲毫不在意。因為我覺得知道了觀照法門,就足足夠用,只要行、住、坐、臥時時注意自己的起心動念,功不唐捐,總有一天所有的謎底會呈現在我眼前。

 

一個學期下來,一共聽了八、九次講演,對佛學的興趣逐漸減低,雖然我也翻了翻原典之一的金剛經,可是通本說下來,也就是一個「空」字,同時對裡面那些重復的語句也頗感不耐煩。

 

幸好,在大三的第二學期時,社團恭請到南懷瑾教授蒞校講演。在一百分鐘的講演中,南師沒有提到一個空字,更沒有提到一個苦字,但是「空」卻自在其中。這不是經由推理而分析出的空洞的空,而是生機歷然、解脫自在的空,二老相差何止天淵。由這次講演我才體會出佛法竟然有如此生動活潑的一面,這也可以說是我學佛過程中的一個大轉機。

 

由於這次開示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同時開示的本身又非常具有啟發性,所以雖然事隔兩年,我仍然盡可能地追記三要點。

 

一開始,南師就態度雍容地舉出「拈花微笑」這段美麗的公案,引述了

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一段話,使我們對禪宗的起源有個初步的認識,同時又要我們注意,他講演的內容雖然勉強可以說是禪的介紹,可是「禪」畢竟不是口頭上的﹔只要一說禪這個字,就已經不是禪了。好比有人描述一道菜,如何如何地好吃,然而,沒有吃過的人無論怎麼聽,也聽不出那道菜的原味。雖然禪是如此的不可說,但是他仍然本著悲天個人的心懷,非常巧妙地作了許多生動的開示。而我盡管只「聽」了一席,卻也回味無窮。

提到了禪和吃的比喻,使我不禁想起一段很有意思的問答。當時有人問禪,南師微笑地回道:「你既然“饞”,那我請你吃館子去。」此饞(諧音)亦彼禪也,這是什麼道理?他藉著輕鬆的笑話,就將這個庄重的問題,幽默地交給了我們。然而或許我不饞吧,所以當時對此只是一笑了之。隨著這件“饞”的趣事,他又針對青年人的心理,特別提出了告子的「食色性也」這一觀念,而強調聲明:告子所說的性,並非佛家所說「明心見性」的性,而是人們進入後天的肉身之後,所帶有的習性之性。於是,進一步地又要我們研究:這後天的習性和我們原有的本性,究竟有什麼關系?而我們現有的生命又為什麼存在?那時候,我只覺得這是個大大的問題,必須慢慢來,等無明走光了再說,所以就對它暫時保持默然。

 

給了我們這個大問題之後,南師為了幫助大家對那「不可說」的禪有所了解,於是就和藹地轉引了許多悠美的辭句,諸如:「晴空萬裡,鳥語花香」,「鳶飛於天,魚躍於淵」等,要我們自己體會那種境界。而後,更切要地指出大夢一覺之後,頭腦清醒之前的那一剎那﹔也就是從朦朧的睡夢中醒來,而還沒有意識到已經睡醒了的那一會兒﹔在這非常短暫的時間裡,我們沒有絲毫雜念,甚至於沒有感覺到「我」的存在,但是卻非常地逍遙,非常地自在。這種境界中那個不起念頭而明白清楚的我,就是南師特別囑咐,要我們在初學禪時,多加參究,善自體會的關鍵。

 

隨後,又利用一則有趣的公案,使我們對問題的研究進入「樂之」的境界。

公案如下:

仰山問洪恩「如何得見佛性?

洪恩回以「如一空有六窗,內有一彌猴,外有彌猴從東邊喚猩猩,猩猩即應,如是六窗,俱喚俱應。」引述完了,就問大家懂嗎?停了一會兒,又慈祥地開示:「答案已經告訴你們了。」這時候我才忽然有所領會。接著,南師又引述

仰山的再度請示:「只如內彌猴睡著,外彌猴欲與相見,又幾何如?

於是又問大家怎麼辦?當時我只天真地覺得,跳進去就行了。

為了幫助大家,對這問題再作深入的研究,接著,他又介紹了兩句古代禪師的偈子: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里天。」

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

要我們好好的體會。

 

仰山所問洪恩的佛性,也就是一般禪宗門徒們要找的「主人公」或「主人翁」等,說得略微詳細一點,就是:我們生命的主宰到底是什麼?當我們擺脫一切污染執著以後,那個卓然存在的又是什麼?人們又如何才能把握得住它?凡此等等,是大多數學禪者所探究的問題,也是上面那則有趣的公案所蘊涵的深意。針對於此,南師又轉用了古代一位禪師的偈子,權充答案,同時,也等於又給了我們一個問題。

指月錄:

五祖演云:「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嚀問主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杉竹引清風。」

演講完了之後,我對這首回答性的偈子,仍然是戀戀不舍,到底這首表面看來平淡,而又不相干的偈子,是在說些什麼呢?這個疑問就一直斷斷續續地挂在心上。到了翌晨刷牙時,謎底突然冒出來了,於是我不禁莞爾,原來謎底就是謎面啊!

 

現在追敘往事,我才知道在恭聞開示的當時,就開始參起禪來了。那時候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那就叫做參究,只覺得很想明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又無法用思想去推敲,於是只好盯著問題發呆。經過一段時間,莫名其妙地靈機一動,就忽然覺得「原來如此」,此中趣味,就像猜出謎底一樣,其樂也融融。由於當時根本不知道什麼悟不悟,當然更沒想到什麼印証的必要。所以如果有人現在問我:悟了沒有?悟又悟了什麼?我只好直說:「不知道」。

 

【平淡中的奇特】

 

自從上回聽過南師關於禪學的演講以後,便由側面打聽出他長期公開講學的地點。從此,每禮拜的那段時間就是我最享受與最向往的時刻。雖然一連三個月的課程都是佛學的體系,但是他卻非常靈活地有時以佛家思想詮釋儒學,有時又以儒家學說或道家思想譬解佛學。總之,儒、釋、道三家在他日中總是打成詳和的一片。同時他也常常順便提出哲學、科學、經濟學等等的重點,以為互相發明的啟示。

 

對著這麼一套豐富、精彩的「什錦講演」,我品嘗出的味道卻是「平淡」二字。這個結論似乎是頗為荒唐,其實這正是南師旁引博徵,苦口婆心地希望我們深加體會的道理,因為「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此淡泊與寧靜,不僅是消極出世所追求的意境,更是積極入世所必有的涵養。所謂「極高明而道中庸」,所謂「百尺竽頭更進一步」——到達平地。人道如是,佛道亦如是。而南師所寄望於我們的,也就只是「規規矩矩,平平實實」地做人。

 

【一溜南下泡淨士】

 

暑假到了,南師的長期講學暫時宣告停課。而我則趁機南下,參加一暑期大專青年佛學講座。或許由於對佛學的新鮮感吧,所以向來偷懶成性,而有「溜課大王」之稱的我,此時卻冒著酷暑,興致沖沖、野心勃勃地去自投羅網。

 

沒料到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或許是天氣太熱以致胃口欠佳,所以在這為期三周的佛學講座中,我仍然順理成章地穩居著「溜課大王」的寶座。然而,更沒料到的是:早在一鼓作氣地作南下准備時,就已打入溜課預算的「淨土宗」,此時卻反而和我攀上了交情。同時有趣的是:這件意外之喜竟得力於禪宗中一段好玩的故事,以及華嚴經中一段近似迷信的敘述。

 

【天人散花和大舌頭】

 

那段禪宗公案是南師某次講解老子時所引用,大概是說:

  須菩提尊者,一日在岩中打坐,

  梵天大帝忽然自空中散花供養。

  尊老問他為何散花。

  天帝說:為供養尊者的說法。

  尊者說:我此時並未說法。

  天帝說:尊者以「不說而說」我以「不聞而聞」。

當時我只覺得這個故事很「妙」,而且是不可說、不可思議的那種「莫名其妙」。

 

一直到南下聽了一點華嚴經以後,我才恍然。原來這個故事竟然妙得那麼平凡,同時又平凡得那麼妙。華嚴經上說:佛的舌頭又大又長,可以蓋住三千大千世界。而他只要一說法,各處各地的大菩薩們都聽得清清楚楚。要在平常,對著這麼一個荒誕的大神話,我一定忙不迭地來篇嗚呼哀哉的祭文。因為被他這麼一遮,雖然「下雨不愁我有大舌」,然而空氣沒了,太陽也沒了,這麼一來慈悲的佛陀可不是強迫我們上西天?然而有趣的是,當時卻一反常態而又莫名其妙地,一下子融通了這兩則荒唐新聞。不但知道了什麼是「不說而說,不聞而聞」,同時更沾沾自喜地發現原來我的舌頭卻也不小。

 

還有我覺得好玩的是:原來孔子和老子也一樣!

因為孔子曾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興焉。天何言哉!

而老子也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不正是華嚴經中所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境界嗎?「道在平常」這句話實在一點不玄,也一點不假。我們隨時隨地都可在周遭的事事物物上,體會出寶貴的真理,而獲得無上的解脫。這無常的大自然以及虛幻的人生,其實就是我們的大恩師。而孔老夫子所曾說的那句至理明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和這層道理相比之下,就難免顯得有些偏狹和多餘了。

 

「悟人子弟」的鳥大師

 

有了這層體認,雖然還沒上「彌陀經」(淨土宗)的課,不過我已斷定其中必有道理,而不再認為它是用來哄鄉下老太婆的玩意兒。所以我就乖乖的打消了老早訂下的溜課大計,而去聽了聽「西天樂園」的風光介紹。這麼一聽,妙了!原來西天就是人間。

 

書中提到西天那琉璃世界裡有什麼功德水羅、七寶池羅,總之富麗堂皇、美侖美奐。同時還說那兒的鳥啊、花啊、樹啊都和南師一樣會講佛法。回過頭來看看我們這個花花世界吧:大塊假我以文章,陽春召我以煙景,對此佳景為了珍惜良辰,還有人秉燭夜游呢。我們能說它不美嗎?再看看這兒的一草一木,不都蘊涵著無盡的天機?萬事萬物不都時時或有聲或無息地給予著啟示?誰能說我們這兒的鳥啊、花啊、樹啊沒有「悟人子弟」的大師本領?

 

可憐的是釋迦牟尼和阿彌陀佛,他們都是好心的老實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平白挨了許多罵,背了好些罪名。真是幸虧他們都不在人間了,否則對著這批自以為是,掩耳盜鈴的混蛋們,可不知要怎麼活下去哦!

 

懶人的「緊迫盯佛」

 

而我則一向富於同情心,又有知人善任的本領,所以就明智地啃起佛號。因為釋迦這位王子在書上告訴我們,只要「一心不亂」專心念上七天佛,那麼當我們逛到人生旅程的最後一站時,阿彌陀佛就會趕下凡塵,免費為我們做西天樂土的導游。雖然我這懶人對此仍舊提不起勁兒,可是聽說到了那兒就不再退轉,這一點對我的誘惑力太大了。同時只要受七天罪,就能獲此無價之寶,豈非天大的便宜?基於這種經濟原理,以及對釋迦牟尼和阿彌陀佛人格的信任,我就立刻啃起佛號。這麼一啃結果是不勝懊惱,因為「緊迫盯佛」的戰術和我一向的懶散是大相逕庭。再加上念的時候雜念紛飛,惹得我無名火冒三丈。不過也正因如此,使我發現自己竟然連「止於一念」這麼基本的修養都做不到。所以雖然火氣冒了些,傲氣卻也因而減了些。

 

由於「清淨念頭」這層克己功夫的失敗,使我又突然警覺到「誠意、正心、修身」等做人的基本條件,和我還有一大段的距離,這麼一來當然就更別談什麼「齊家、治國、平天下」了。如今我生而為人,竟然不能心昭日月、堂堂正正地為人做一點事情,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花尼姑還了俗

 

然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任意毀傷」當然我不會為了這一點小挫折就去自殺。所以三個禮拜期滿之後,我就和一群同學趕赴另一場廟會,一到山上的蓮因寺我就一板正經地挂起「止語」的招牌,雌心勃勃地准備在短短數天內,征服那和我搗蛋的劣根性,而做到「一心不亂」。無奈是欲速則不達,其味不佳,此路不通,所以做了三天的啞吧,我這花尼就整頓皮囊,匆勿趕下凡塵了。

 

躊躇卻步禪門外

 

北返以後,南師的講學因事暫緩,而我則為了爭日氣,仍舊不服輸地抱著佛號啃,用功的程度是一天廿四小時,只有昏沉和散亂的時候,暫時休息。暑假結束後一個多月,總算收到了南師開課的通知。獲此佳音,除了欣喜以外,還有不少憂疑,因為通知中附有禪學研究班的志願報名表,而在暑假期間,我正好聽到許多南師的譏刺和詆毀:諸如狂禪羅、魔禪羅、傲慢羅、江湖羅等等熱問非凡。雖然我對此無法加以可否,但總不是味兒,後來才知道,南師對於外界這些謗言,統統了如指掌,他只有一笑道:「我半生歲月,都在毀謗中度過,早已習慣於此。佛說孔雀吞毒,益增神彩。學道人只問自心,莫管毀譽,止!止!不須辯。」

 

在收到通知的當時,雖然我已經聽了他三個多月的公開講演,可是從未聽他說過禪是什麼。他多半是藉淺近而又平常的說法,使我們體會無上的哲理。所以當時我實在搞不清楚學禪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特別開辦一個禪學班。因為我怎麼也想不透,除了他平常那些為人處世的寶貴開示以外,還有什麼更重要的道理可說?阿彌陀佛!他可萬萬別弄巧成拙,以致將來變成只野狐狸。一念及此,怕從中來,管他三七廿一,反正為他念上幾聲佛號預為超度,總不會錯到那裡。

 

做好了這個預備功德,由於想知道一下學禪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基於對南師以往的認識,所以盡管戰戰兢兢,我仍毅然決然地參加了禪學班。結果還是老樣子,並無任何標新立異的地方,而我總算從憂疑中解脫了。唯一遺憾的是南師當時無法抽空在禪定的功夫上親加指點,所以我們這批學子在實証一途,不免有些欠缺。直到半年以後,小規模的禪堂草草成立,我們才開始過了過癮。而我卻在禪宗的帽子底下,和自己開了好幾次的玩笑,如今回味頗覺盎然,或許這也就是禪味吧!

 

熱門的禪風

 

近年來,禪風瘋迷了全球。開始吹出這陣風的日本,茶道中有禪、插花中有禪……甚而某單上也請了禪去捧場,幸虧切腹已是過了氣的運動,否則一定會翻出一個禪式的切腹花招。至於科學昌明的歐美,更是被此風吹得薰然忘我,那些高鼻子的白色人種,都不約而同地以談禪為上流貨色的標記,各式各樣有關禪學的專書滾滾而出,眾說紛紜、萬家爭嗚、熱閑異常。

 

同時歐美青年們又本著一向精益求精,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對禪的研究,比起日本的口頭禪,更上一層樓了。他們借力於五花八門的興奮劑,以實証古老而新奇的禪道。結果在服用丹藥之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丹藥下肚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大夢一覺後「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自認和禪宗中一位悟道老的境界相同,如此果然是上天不負苦心人,他們終於撞出了條路而逮住了禪嗎。

 

反觀我們自己這堂堂禪宗的宗祖國,和禪宗的法定繼承人,真不愧是身出禮義之邦,胸懷泱泱大度,任由這塊活寶遠渡重洋,載聲載譽,而無絲毫怨言。只是偶而附和地歌功頌德,或謙虛地東施效顰以聊表心意。

 

舍大取小

 

有鑒於時下這種種行情,以及佛法「行解相應」的旨趣,禪學先修班一開始便一反時流地採用小乘經典為教材。此舉表面看來實與我國數千年佛學發展的路線大相逕庭,其實在義理方面,小乘經典雖不如大乘經典嚴密精詳,但在實証修行方面卻較多陳述。

 

南北朝時期佛學初入中土,其時多為小乘之傳揚,而尚少大乘之廣布,結果得道者多,行道者也多,在家居士或出家僧侶每有神通。固然神通並不就是道,但卻是定慧中易得,散漫中難求。而唐宋以後,隨著大乘義理之闡揚,佛學氣像自表面觀之巍巍壯觀。但是求道學佛老卻因此窮究於文義的解說,而忽略了實証的真義和力行的要旨,神通此技也隨之成為稀有之寶。此後能說會道的佛學家比比皆是,了生脫死,任運自在的大丈夫卻難得其人。

 

時至今日,邪說妄見每況愈下,為了中流砥柱力挽狂瀾,於是禪學班除了效法大乘救世救人的犧牲精神外,第一步就先從小乘的實証路線走起。

 

阿含經」是採用的教材之一,書中除了功夫方面的介紹和指引外,還概略地記述求道老的起居、用功狀況。其中沒有任何玄妙的高論,但是那些平實而切要的事例,卻是我最寶貴的治身之鏡。我看到和我同樣的凡人如何地克己,如何地調心,又如何地成就。雖然中國數千年來的古訓不乏此種規誡與勸勉,但總不如這種一件件的事例予人較切實的感受,並引發更深刻的反省。

 

如法泡制

 

看過了這些一件件,腳踏實地、按步就班的范例後,以身試之,結果使我深深感到任何人要想成功並不難,難在時時反省自己。這也就是儒家反求諸己與求其放心的道理。反省自己還不算難,難在反省之後的認識自己。因為聰明的萬物之靈盡管做了錯事,也會巧妙地將錯事補成無縫的天衣。人們是很善於用種種的理由對自己行寬恕之道的。所以如此,從好處看是為求心安﹔從壞處看則是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又不能勇於對自己認錯。人的可憐莫過於此:一生中我們被自己了解的時間有多長?對自己坦誠以待的次數又有多少?人的可笑也莫過於此:對著這麼一出亙古的悲劇無動於衷,卻反轉來終日感嘆知己之難逢與人心之虛偽。話說回來,認識自己因難,而認識後之匡正並持之以恆則更是難之又難。恆者成功,退老失敗。聖凡之別即在於此,所謂「唯狂克念作聖,唯聖罔念作狂。」聖人之所以為聖,主要就由他認識了自己、克服了自己,而後掌握了自己。

 

當時如果我有了這些認識後,就踏踏實實地身體力行,則今日決不至於潦倒依舊。現在再開始,就時間而論,固然並不嫌遲,因為心志的力量能夠超越時空的限制,然而擔心的是對自己寬厚如昔而終至為德不卒,長此以往當然就嗚呼哀哉了。

 

婆說婆有理

 

採用小乘經典為教材的期中,某位學長曾感嘆道:幸虧先接觸了大乘佛學,否則小乘這些淺近瑣碎的事理一定會使他遠避佛門。聽後不禁使我憶及一首舊體的白話詩:「做天難做四月天,蠶要溫和麥要寒,出門望晴農望兩,採桑娘子望陰乾。」任何事情總是難以盡如人願,而天底下的公是公非也實在太難訂定。如果我們靜下心來,很可能會在所有的事物上發現它的優點而利用之,也很可能會在所有的人物上發現他的長處而效法之。這是一種生活的藝術,須要相當的智慧與高度的修養,而我只是說到卻還沒能做到。倒雹的梁上君子

 

三個月後隨著寒假禪學先修班暫告停課,而南師卻連禪的影子都還沒對我們說過,所提到的僅僅是一些禪定所須注意的事項。有回南師說了段故事:

  有個窮人屋中空空,某冬夜鑽進一只空米缸裡避寒,

  恰巧一梁上君子有眼不識空門,摸進此屋。

  缸中朋友和他禮貌地寒喧幾句,

  此夜行人只好空手而歸。

南師引用這段故事告訴我們禪定用功初步清靜念頭的原理和方法。因為一切外境的事物和內心的意念都如過眼雲煙,虛來幻去而不可把提。只要任其自然,對未起之心念不去引發,對已生之心念不加執著、不使連續,則雜念自歸空寂,而吾人遇事自如明鏡照物。雁過長空、風吹竹面等境亦當不求自得。

 

當時我只把這段故事看成禪定功夫的理則而不覺如何,如今才知原來功夫也不離禪。功夫、見地是二而一、一而二的。簡單地說,也就是知行合一方為真知。

 

人逢喜事

 

寒假這一停和暑假那一停一樣,又是久待而未見消息。一個偶然的機會,獲知南師創辦的東西精華協會,有個禪堂供人打坐。於是一天課餘,邀了個伴一同前往以壯聲色,自此我在靜坐方面才稍加用功。

 

到了那兒隨手翻了翻協會宗旨的簡介,以及各項學術和社會福利等等之籌備方案。瀏覽過後我如獲至寶,喜不勝收,因為琳琅滿目的學習課程上自天又、下至地理,文的武的,古的新的,樣樣俱全,許多都是外面學不到的,此時我真想秉燭夜讀了。至於那種種社會教育和社會福利的方案則更使我欣慰,因為社會上需要幫助的人實在太多了。而徹底的幫助一個人,除了外境物質等福利的改善外,根本大計還在於內心的教化使他懂得幫助自己,樂於幫助別人。因為樂觀的心境和仁慈的襟懷是一切幸福的泉源。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助人為快樂之本,所以這些工作和理想早在中學時代就已縈縈於懷,然而處於目前的時代潮流中,毫無社會經驗的我實在感到茫然而不知如何下手。當時面對一套套的精詳計劃,我不禁暗自慶幸,此生終於找到了條出路。透過一個組織個人的力量將發揮得更有效,於是我欣然地申請加入了協會。

 

自此學校的課程我溜得更心安理得了,每到協會靜坐之餘就幫助些臨時的雜物。

 

這個和那個

 

某次在會中抄寫信封時南師走過問我:「你現在清靜吧?

我只知道抄信封抄得頗為安詳自在,腦細胞中根本沒有清靜與否的概念。

老師這麼一問,我當然得據實以答,於是趕緊自我檢查一番。

南師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意於是道:「一想就不是了。不要想,你現在清靜吧?

南師好像覺得我是清靜,為了不使他失望,同時既然不准想,當然沒有感覺出心中有何雜念,

於是我只好不再動腦筋地點頭稱是。

 

南師接著就開示道:「現在車子驅馳於馬路,走販叫賣於街巷,小鳥啼囀在枝頭,微風輕撫過樹梢。這種種聲音並不互相妨礙,而你都聽得清清楚楚是嗎?」我點頭。

 

他又說:「可是這些聲音之生,聲音之滅都不妨礙於你的清靜對嗎?」我再點頭,

於是他說:「就是這個。善自體會,好好把持。」

 

我曾經不止一次聽南師講過:「由於根器之故,我對現在學佛的人們常常給些甜頭,贊許幾句,其實是哄著大家玩的,為的是引發大家的興趣。」

 

如今我那種平常的境界,竟被南師指為禪宗中那個稀奇玄妙的“這個”(此時尚未研讀禪宗公案,致有此誤),本人當然不肯輕易上當,同時我也的確不在乎我的那個是不是禪宗中的「這個」,所以南師的這個指認也和風吹鳥叫一樣,並未打擾我的清靜而任其自去。

 

不過由於我常有目空一切的習氣,為了避免「驕慢心」的控制,同時又本著尊師重道的概念,所以對南師的囑咐——「善自體會、好好把持。」倒是虛心接受了。誰知聽話效果不佳,

於是我向南師稟告:「如果用心體會,著意把持,則原本的安詳悠然反遭破壞。所以平常大可任其自然不加任何干擾,只須心念雜亂時稍加警覺,則寧靜自在的境界又將重現。」

南師點頭稱是,不過又再叮嚀「對心境不可放任得過份,因為過猶不及。初習老調伏心念就好比看牛,既不可拉之遇緊,也不能任其亂跑,必須用自己的智慧管帶得恰到好處。」

 

果然是真的

 

自到協會由於常接近南師,警覺性較高,心境較詳和,因此靜坐用功也較易得力。有天在家中靜坐時,忽然覺得整個身子都化於虛空。到了這種空靈的境界,我才清楚地體會出什麼是靈明覺知,不一會兒隨著念動又回復到日常熟悉的這種境界。由這次體驗我才真正認識了佛法之可証性,往後幾次靜坐中仍有這種境界,於是我提出向南師報告,南師點頭說:「就是那個。」隨後由於要抱佛腳以應付畢業考試,靜坐此事只好也平等待之——應付應付。結果,果然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靜坐時不再能達於忘我之境。

 

畢業後我非常幸運地進入協會正式任職,從事我向往已久的工作。不多時,禪學班再度開課,這回開始轉入禪學方面的研究,除了指月錄景德傳燈錄之外,還有詩詞、論語、道家等課程。

 

第一堂課我又像往常一樣,非常寧靜輕鬆地注意聽南師的聲音,於是呼吸漸漸轉細,身體感受也轉輕微。所不同的是後來忽然呼吸停止而融於一片金光中,此時身體感受全無,而南師的聲音卻非常清晰地自光中發出(所以如此是由於空間的分別也消除了)。當初我還以為這種光明只是進入某種定境的光影現像,請示南師後才知原來還是「那個」。至此我才知道原來自性的光明了然可見,而「能見」與「可見」在這種境界中竟是渾然一體

 

幽默的自我介紹

 

講了幾段禪宗公案後南師就要我們參,我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好參的,於是只當耳邊風聽過。誰知下堂課南師追著問我們參得如何?吾等均默然以答,南師會意,於是賞了我們幾棒。

 

沒多久講到二祖神光的故事,他砍了一條膀子送給達摩以求「安心」,達摩欣然應允,讓他找出心來。結果找了半天他只好回說:「找不到。」於是達摩就聲稱為他安好心了。

 

南師說完後問我們什麼道理,我實在是懶得回答,同時,如此簡單的東西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由於棒子吃膩了,而且南師那麼辛苦地台上叫,底下竟然沒人理,實在也怪可憐的,於是我就隨便應付地回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當時我只覺得神光之流不免多事,而我們還一本正經地對之大用苦心,也夠多事。報完了那個簡單的回答,我很快地看了南師一眼,他只默然笑笑。如今重述往事又有所感:光憑我裝作不經意的那一眼,就該吃三百棒。「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句話除了權充回答外,又作了我的自我介紹。同時這件小事當中還蘊涵了一個頗堪玩味的問題:為何夢中人會說醒話?也就是:為何說了醒話卻還在夢中?

 

受冤記

 

我做完了那個回答式的自我介紹,南師又問:「還有意見嗎?」隨後就囑咐大家再參,同時又交待了一些新的公案,當然還是要參。一天空時,我想既然老師要我們參,盛情難卻只好參他一參吧!正要參時我忽然不解「為什麼要參?」本來好好的,舒舒泰泰的,為什麼要半路殺出個「參」來大煞風景呢?「萬法本閑,唯人自閑。」真不知要參個什麼名堂。

 

我實在是不懂,而且也實在覺得沒有必要去參,於是就到南師屋裡對他說:「我實在不懂為什麼要參。」南師聽後又擺出那付笑臉,稍停就開口道:「你問我啊?」我聽成了「你問我啊!」於是我更發悶了,干嘛還要我問?我只覺得「參」很沒意思,根本就不想問什麼。我真懷疑自己耳朵有毛病,於是就猶豫地反問:「我問您?」結果南師聽成「我問您。」於是他慈悲地回道:「你問嘛。」我實在想說「我不要問。」不過怕南師誤以為我不是根器,以致於既不謙虛又無求道心﹔再說我也不知道禪宗到底有些什麼把戲要耍,或許別有無聊天地吧!於是只好無奈地硬起頭皮

問「為什麼要參?

南師道:「為何向別人口頭討東西吃?

 

這麼一聽,我可真是非參不可了。怎麼搞的?沒頭沒尾給我一句?功夫沒練到之前,人本來就要吃飯嗎!分工合作,別人給我薪水,有何稀奇?這和我問的那個不想問的問題有何相干?禪宗果然是亂奇一通,雖然覺得無聊,然而為了不服輸只好停在那兒參——參「為什麼南師問這個怪問題?」過了幾秒鐘,參不透,趕緊放下,參那怪問題,仍然參不通,而且簡直無處可參,理所當然地只有發楞了。時間過了幾十秒,再不答不像樣了,我就只好針對南師的怪問題隨便回答幾句。

 

南師搖頭道:「向別人口頭討東西吃,就是說問人的意思。到頭來你還是別人背過何,而不是自己過去的。」這麼一聽我心中大叫冤枉,於是就稍作解釋,剛開口還沒說清楚南師就說:「愈轉愈遠了」唉!誰叫我學什麼禪學呢!或許南師有意磨練我吧!罷了!罷了!為了表示洒脫和涵養,只好閉住了金口。然而肚子裡卻是正義凜然地在嘀咕著,和解聲與叫冤聲此起彼落,打得好不親熱。

 

追憶往事,實覺可笑,笑當時的迷,笑此時的悟,更笑當時的悟。

 

覺悟此事其實不難,然而不妙的是:我的覺悟往往在事情過後,方珊珊來遲。經典上說:「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實在一點不錯,如果我能時時保持著大夢一覺後的清醒,而對一切事物都悠然視之,那就謝天謝地謝祖宗了。

 

不是答案的答案

 

有回習禪定時,南師又指責我們不肯用功,不起疑情,對那些禪學公案只當故事地聽過算數,而不知道把那些事理反回到自身,仔細體會,用心參究。

我不以為然地說:「疑是方便,不疑也是方便。」

南師很快就反打我一棒「那你為何不悟?

 

這一下,我只好傻了。雖然我覺得道理很簡單,可是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悟」是什麼東西,因為我當時只把「悟」解釋為「見道」的實証境界,同時我也很想反敬一棒「何必管他什麼悟不悟,只要老老實實,安然地修行,到悟的時候他自然就悟了,實在用不著呆呆地起疑情,再苦苦地去參。而且天底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算沒有証悟吧,只要能安安穩穩地做事,堂堂正正地做人,於人於己都安然無愧,也就差不多了。況且學禪本來也就是個安心法門嘛!」

 

可是我始終急念著南師苦口婆心地在台上叫﹔鞠躬下台後又得看那些我們自己都不忍心看的心得報告﹔大熱天還長袍加身地,陪我們這群既不問也不答的問葫蘆,燜在小小的禪堂裡打坐﹔同時,由於會中某些人物的君子作風——動口不動手,所以,常常在我們進入禪堂去流香汗前,他親自去擦榻榻米、竹墊子以及其他用具等。因此,我實在不敢告訴他,我根本不在乎,也不希求那種証悟的境界。否則,豈不太傷他的慈悲心?同時也太對不起他的一番苦心,於是我只好來個默然,瞞住這位禪宗大德。

 

禪宗大師的舌頭

 

過了一會兒,南師又問:「你為何說不疑也是方便?」

我回道:「只要行、住、坐、臥時時留意心念,定久了自然見到本性。」

南師立刻又反打一棒「你以為那空空洞洞的就是嗎?

那空空洞洞的當然不是,可是要說出到底怎麼樣才是,的確也很難。不回答嘛,又不行,

所以我只好勉強地說:「真空後自然生妙有。」

南師聽後無情地搖搖頭,而要我反問。

 

當時,在我聽過的禪宗故事中,有不少祖師大人們看到時機因緣差不多時,就使出一棒、一吼,或者其他危險性較小的開示,於是挨打挨罵的弟子們就因禍得福,而豁然頓悟。到此境地,有的一連三天聽不見聲音,有的則大哭後又大笑,還有的一打開窗帘就叫道:「也大奇,也大奇。」真不知他們到底見到了什麼怪物。如今,南師要我反問,不知會耍出什麼花招。而我,自知功力尚淺,當時不太可能翻出個悟來,那麼豈不大煞風景?然而師命既出,這些後果那裡容得考慮?於是我乖乖地照問。

 

而南師卻凶巴巴地說:「真空不是妙有?

我一聽完就樂得哈哈大笑,真不愧是大師的舌頭,回答得太妙了。

這句話雖然如此簡單,卻使我由「事來則應,過後不留。」

更進一步體會到當下也不留,這對我往後言語動靜間有莫大的助益。

 

第二天,南師問我:「昨天你聽後覺得如何?」我說:「答對了。」

南師就說:「我還以為你大徹大悟了呢!」

唉!我心中暗自嘆道,何苦拿我開心?以致使我不得不慚愧一番了。

 

芳心動疑情

 

後來,由於禪宗的故事翻多了,常看到那些嘴巴上會說些道理,而不肯參究,又自以為是的學子們,被祖師們喝斥「生死到來時,你能怎麼樣?」漸漸地,這句話打動了我的芳心。我不禁拿它自問,結果發現自己是有點功夫——嘴上功夫。於是

  一方面不願意作個不能自主的人﹔

  再方面,我看到那些原先自以為是,後來改邪歸參的人們,「崩」地一聲後,才又別見洞天﹔

  三方面,既然過去和現在的祖師都要我們參,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就虛心地接受吧。

基於這三點原因,我想當時所有的理悟一定沒有用,因此我告訴自己勢必發發疑清,然後好好地參他一參了。如此一來,我再度對自己起了一層更深的懷疑,諸如:為什麼會有我?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會受種種生理、心理的束縛?擺脫了這些束縛,還我本來面目後,到底是什麼樣子?周遭的人、物又是怎麼回事?和我又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會有種種物我、人我的對待與界限?去了這些對待與界限後,又是番何等風光?

 

我對這些懷疑不再像從前那樣來個相應不理,而因緣湊和,我就拿「庭前柏樹子」這個話頭參了起來。不久由於特殊緣故,我再度持咒、修觀,而我卻由此對所懷疑的有所領會:我所找的真我根本不離生理與心理等假我,而這些假我,也未曾離開真我。真心、妄心,實在是同出一元。迷則成妄,覺則成真。

 

這些基本的道理早就在書上看過,然而一直到自己有了這層體會後,我才像初次認識了它,而它也才真正對我日常的用心、處事有所幫助。於是處理事物時,常能無所用心地「安然而應」。這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自在。通常人們往往將「解脫自在」誤解為消極的清淨,其實活潑的生機也就在其中。能把握住這生動的一面,才不失為禪的真意。

 

含淚奉命,失笑上當

 

數天後,南師問我:「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

在此三個多月前,他也會以同一問題問我,那時我毫不猶疑地說:「就在這裡。」

然而,數月後當他再度問起時,我卻默不作聲。因為我自覺雖然理念上有些了解,對日常行持有所助益,但是終究尚未証得菩提,所以怎麼說,也不是。換言之,我覺得理悟歸理悟,沒有什麼用。我把這種感想報告了上去,南師就吩咐我看林酒仙悟道以後的長歌,同時保証一看見效。批示一下,他就走了。而我,自忖功夫還差得遠,怎麼可能一看就大徹大悟?所謂佛法非從人得,我這空空如也的肚子,怎麼可能藉著食譜填飽它?何況還很可能越看越餓得難受呢—.所以我實在很不想看那多餘的長歌,可是師命如山,又怎能容我不聽?於是莫名其妙地,我竟獨自流起淚來。過了一刻,實在無可奈何,只好依命而讀。真沒想到一看之下竟然破涕為笑了。唉!從前竟然上了那麼一連串的大當,簡直是滑稽滑稽。

 

由此,我心境大為釋然,同時覺得禪宗實在可愛。禪宗所謂「不見本性,修行無益。」而主「依性起修」,實在是有道理。同樣的對治心念、修正行為,在禪宗的法門中,做起來是何等輕鬆!何等愉快!理悟怎能說沒用?理不就是事?事不就是理?難怪那些慈悲的祖師們狠得下軟心腸,任由那批上進的呆徒弟們辛辛苦苦地和自己捉迷藏。實在是理要自悟、自肯,事要自行、自証。所謂「自求多福」,誠哉是言。

 

可愛的死耗子

 

去年除夕,也就是同學們自動籌組的方便禪七(農歷初二)的前兩天。睡前靜坐廿多分鐘,而後持咒臥下。不久,咒語漸緩而進入非睡非醒之狀。頭頂隨即現出一片圓光,而後從頭頂出,化入那片金光。瞬息念動,於是數點陰暗的無明轉眼間就紛紜萬像,而又回復到日常熟悉之夢境。由此使我知道了,原來「無明」竟也不是個抽像的形容調。而種種妄念、妄相均由無明所生,竟然也是顯而能見的。佛法!佛法!何其真也。同時,我又想起在這半年以前,有回夢中見到一片金光,雖然那也屬自性光明,但是分別未去,所以並未和光打成一片。

 

由於這個境界,我體會出張拙秀才的

光明寂照通何沙,萬像含靈共我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

可惜的是忽略了下兩句

破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堅礙,涅盤生死等空花。」

因而打七時,我就存有一念:要再度証入那個光明境,而永久保持它。有了這個執著,結果心境反不如昔。三天後,由於自己的警覺,以及南師生動契機的開示,我才再度恍然。

 

此後,雖然每天依舊和同學們一道上座、行香,但是卻常有無功夫可做之感。因為「萬法本閑」,我找不出做功夫的對像。而「郁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悉是法身。」我也不覺得有做功夫的必要。因為見地就是功夫,而功夫也就是見地,二者本然如是,實在不勞我們去「做」功夫,也不用我們去「見」見地。

 

如此的尾音

 

方便禪七的最後一天,南師做了個非常懇切的開示:「老老實實修行,踏踏實實做人。」同時指點我們,最高的道理就是最平淡的道理。

從前白居易曾經問取無上大法之捷徑,

鳥窠禪師則非常直截坦白地告訴他「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而六祖也曾明白地說過「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不用參禪。」

 

各大祖師諸如此類的教誨,實在多不勝舉。一般認為玄理深奧的佛法,乃至最富神奇色彩的禪宗,其實就這麼簡單、這麼平凡。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除了佛法中如此開示外,道家老子的三寶二日慈、二日儉、三日不敢為天下先。」儒家的「各盡其分,各安其位」不都顯示了同一哲理?

 

痴情萬種的求道者

 

然而學佛求道之士卻往往忽略了「只問耕耘,不問收獲」的人生態度,而抱著追求某些東西的自私心理,舍近求遠地向外馳求。諸如苦苦參究念佛的是誰?父母未生前是何等面目?祖師西來意?如何念佛以去掉妄念見到實相?有些竟因而茶不思,飯不想,其痴情有甚於相思病患。如此間出的笑話當然不亞於緣木求魚。難怪悟道之後,許多人要瘋裡瘋氣地笑一陣或哭一陣了。

 

既然此理如此簡易,為何許多祖師故意打啞謎,眼睜睜地看著人們去捉迷藏呢?

南師說得好「信得過就悟,信不過就參。」這就是禪宗超然的風格與獨到的手法,也可以說它在幾千年前就對心理學有了透徹的了解。它要每個人首先認識自己,以及在宇宙所處的地位,而後為自己訂定一個人生觀。如此,才是徹底的根本大計。

 

莫使金樽空對月

 

如果我們真能平實地做到心昭日月、坦坦蕩蕩,那麼自然就語默動靜體安然,境上施為渾大有。此時靜觀萬物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到這種境地,又何須再問萬物是否與我一體?天地是否與我同根?我的本來面目是那付德性?宇宙萬有的實相又是何等嘴臉?至於什麼証得自性,証入菩提,其實我們當下就是。是我非我,一動一靜,時時處處,都明証了能、所的美妙:

  君不見花開花落景悠悠,君不見行雲流水幾時愁,

  君不見芳草古石天機偷,君不見生生息息自風流。

如此,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j,切記「莫使金樽空對月」。

 

山何大地盡管由妄念所造,姿色卻不因而稍減。而我們這具不香的皮囊,雖然是四大假和,威力卻也不因此稍減。君不見它以苦為樂,求名求利而津津然﹔君不見它舍己為人,犧牲自己的悠閑以博他人心目中的地位﹔君不見它能忍堪忍,終日與貪、嗔、痴等煩惱為伍﹔君不見它死而不已,死後仍不罷休地再入輪回。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力量!實在可以和菩薩的大悲力、佛陀的大慧力相抗衡。我們又何苦自討沒趣地証個什麼?到頭來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個中妙意,不可說不可說。

 

再說:就算証見自性光明無比又如何?陽光溫暖、月光幽雅、螢光玲瓏,電光方便。

再說:就算証得自性力蓋山何又如何?進入涅盤後既不吃又不喝,更不打架、殺人,徒有其力,無乃大可惜乎!

 

總之:學佛切莫忘記做人。非我所有則必不取,而是我所有則必不離。因此,如果「光明清淨,妙用無窮」,真是自性所發,那麼,又何勞我們苦兮兮地造作,傻乎乎地追求?如果不屬自性所有,當然就更無貪求之理。學佛修道只要能「安份守己」,安於自己的本位,守住自己的天良,那麼無量功德妙用自在其中。至於功夫中的百千三味,我們大可視之如各地風光,任意瀏覽而莫死守。要知:丈夫心志在四方,何處青山非我家?

 

辛苦艱難永追隨---記李淑君女士

 

本文錄自:練性乾《我讀南懷瑾》,

 

寫作時間可能是在九十年代初

 

 

 

正文:

在南老師的詩集中有一首詩《書贈淑君學子》:

  同心協力是何人,辛苦艱難賴有君。

  一會靈山終不散,偕行悲願濟斯民。

  二十余年舊道場,孤身冷廟喜清涼。

  相逢猶似當年境,不覺人間歲月長。

 

南老師贈給學生的詩不多,有時候給學生纏不過去了,他會抄錄一首古人的詩相贈。能夠從南老師那裡得到這樣一首充滿感情的詩,“淑君學子”自然是受寵有加﹔而了解了“淑君學子”的經歷和在南老師身邊的作用后,我想,她是受之無愧的。這位“淑君學子”就是李淑君小姐。

 

李淑君,何北正定人,一九四八年生。父親是傅作義的部下,在北平當一個軍隊糧庫的庫長。傅作義率部起義,北平和平解放,父親追隨傅作義參加起義,高高興興,回家總是說共產黨、解放軍怎麼好怎麼好。母親娘家是大地主,好幾個親戚在老家被斗,投奔到北平家裡,母親提心吊膽。后來,人民政府號召起義人員交出武器,李淑君的父親有一支自衛用的手槍,他一早出門去上交。也許他沒有找對地方,盡管有關部門對他客客氣氣,還是讓他輾轉跑了好幾個單位,總算把手槍交了。回到家裡,已經很晚了,害得母親受了一整天的驚嚇。這件事促使他們全家離開大陸去台灣。

 

李淑君被母親抱在懷裡,隨父親去了台灣。在她的記憶裡,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是清苦的,父親到台灣后,沒有向軍方報到,而是自謀生計,在一個煤礦裡找到一個差使,從最底層做起,一步一步升級,最后做到“局級干部”。李淑君雖然是個女兒身,但從小就有強烈的國家的意識、民族意識,很注意自身的人格修養。還在小學的時候,老師給學生出的作文題目《我的志願》,許多同學不是想當工程師就是當醫生,而李淑君只想當一名教師。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她一生想做的就是兩件事——教育和慈善事業。幾十年過去了,李淑君回首前塵,說自己投入南老師門下,不是偶然的。李淑君同南老師的幾十年情緣,最初還是因為“佛”。她生長在基督教的家庭裡,從小隨父母去做禮拜﹔但是,教堂沒有留住她。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聽了一次“佛學講座”,主講人是台大一位研究生,他“詮釋清晰,言詞動人”,使李淑君一下子對佛學產生了興趣,便一次又一次去聽他的“佛學講座”。她本想在佛學中尋求人生真諦,結果卻陷入無比的苦惱之中。她后來回憶說:“三四個月下來,對佛學體系有了大概的認識,但卻因此陷入極度的躊躇與彷徨,原來遍滿人間的歡樂竟然成了一片苦海。在哲學、文學、藝術裡得到的那份喜悅和滿足,一剎時也都成了妄念,都被打入世智辯聰的樊籠。所剩下陪伴自己的就是那堆貪嗔痴的夾纏,剪不斷理還亂的妄想。”

 

就在李淑君因為學佛而陷入極度苦惱之時,又一張“佛學講演”的海報,改變了她的人生道路。這回,主講人是南懷瑾,題目是《禪與心理實驗》。李淑君一聽,如醍醐灌頂,“啊!明師在此!”她接著聽完了南老師的“佛學講演”,從此走上學禪學佛的不歸路。在她大學畢業之前,南老師在台北創辦“東西精華協會”,李淑君一看協會的章程,南老師要做的事,正是自己從小就埋在心底的理想,就下決心追隨南老師。南老師怕影響她的前程,叫她慎重考慮,李淑君二話沒說,跟定了。此后二十多年,一直是南老師的一個學生,一個助手。

 

前面提到過,“東西精華協會”是南老師一生中比較成功的一件事,是他從大學講壇走向社會、影響朝野的一個舞台﹔李淑君從一開始就參與了這個工作。從管理會務,給南老師當助教,幫助南老師整理書稿,校對書稿,發行圖書雜志,都有李淑君的心血。在協會成立后相當一段時間裡,實際上只有李淑君一個人追隨南老師。南老師的老一輩朋友中,有些人也就干不成了。李淑君沒有聽這些老前輩的話,她認定南老師要做這件事,願心完全是正確的,盡管她對南老師的理想能不能實現,心裡也有懷疑,但還是下決心跟隨南老師。所以,南老師在給她的詩中說:“同心協力是何人,艱難辛苦賴有君”,講的就是那一段的經歷。

 

李淑君回憶“東西精華協會”初創的日子,特別崇敬南老師那種無私奉獻和堅忍不拔的精神。協會碰到的最大難題是經費。租房子要錢,裝電話、置設備要錢,印講義也要錢。而南老師只是一個窮教授,還是個兼職的教授,月薪一千多,養家糊口還捉襟見肘,哪有余錢積蓄來辦這件大事。但南老師想辦成這件事,他有魄力,借錢,三分利的高利貸都敢借。李淑君說,那時候經常是東挪西借,借到錢趕緊送銀行。台灣有句俗話,叫“趕三點半”,就是銀行下午三點半關門。李淑君經常要趕三點半,生怕趕不上,出現空頭,賬號被吊銷不說,南老師還要吃官司坐牢。

 

在南老師的所有學生中,除了上面提到的朱文光外,李淑君可以說是追隨時間最長、受南老師的教化最大、對南老師的道德文章了解最多的一個,特別是禪宗方面,有人說李淑君已有很高的造詣。能夠給南老師當助教的沒有幾個人,李淑君是一個。南老師現在不再公開講學,但他還是天天在談古論今,經常提到歷史上某個人物、某個典故,經常引用詩詞偈語,這時,李淑君就把這些人名、詩詞寫在黑板上,或者寫在小紙條上傳閱,難得李淑君從南老師那裡學到了不少知識。

 

二十多年來,李淑君跟隨南老師,心甘情願地當一名助手,默默無聞地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她沒有著書立說,我相信她有這個能力﹔她沒有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她把自己完全融進南老師的事業之中。她甚至為南老師的事業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至今還是單身一人。我在同李淑君探討南老師一生的事功時說,南老師的理想非常崇高,但結局恐怕同孔夫子一樣,他的理想永遠也實現不了,就是那句話,南老師是“明知其不可而為之。”李淑君說,她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想法,但她認定南老師做的事是正確的,她就下決心追隨南老師做事,至於別的,她從來不考慮。李淑君當年的同學,有的身居要職,有的事業有成,拿世俗的眼光,李淑君在事業上是不成功的,當年她如果不追隨南老師,現在的境況可能大不一樣了。但李淑君沒有后悔,她向我表示,自己永不后悔。她說,一個人一生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幸福。

 

前幾年,李淑君曾經在內地一所大學任客座教授,開了一門課,叫《禪宗與生命科學》,頗受歡迎。在同學校領導和師生的接觸中,她對內地的情況有了更多的了解。內地現在經濟還不是發達,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還不高,但她認為,內地這十年在“改革開放”后,確實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兩岸的統一,是她的強烈願望。

 

我寫完李淑君的故事后,同她聊天,想請她補充一些材料,但她沒有給我多講她自己的事,只是簡短的幾句話。她說:你怎麼寫都沒有關系,我不在乎﹔我很珍惜自己能有機會追隨南老師﹔我心裡還特別感謝我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心經》南懷瑾解讀

來源:勸學網:http://www.quanxue.cn/ct_nanhuaijin/XinJing/XinJIng01.html

 

【觀在菩薩,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五蘊皆空】

之神,是觀菩薩,

  之智,是殊師利菩薩,

  內的法,就是大行普賢菩薩,

  中的願,就是地藏王菩薩。

 

這部《是觀菩薩教我們明

  凡夫未明,起煩惱作業,受無邊死苦,

  所以中云:觀在菩薩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五蘊皆空,度切苦厄。

  開始就教我們要認識自己自己不認識不能度自己,認識自己就能度自己

  還要認識眾,認識眾就能度眾

  諸佛認識自己,也認識眾,故諸佛成佛度眾

 

華嚴經疏》云:“十方諸如來,同一心一智慧,無畏亦然

十方如來同,無兩個,阿彌陀佛與釋迦佛的相同,釋迦如來的與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亦相同,所以十力無量佛都是,返觀眾生心,個個不同,因為眾是妄,妄心又如何會相同,你有你的妄,我有我的妄,的妄,所謂人心不同,各如其

 

何謂觀在?

對機說法,對病落藥,切眾無始劫以來,背了自己的菩提心而去觀法,

背菩提觀法是常危險的,所以於切法不得在,被法所縛。

  離菩提,便著,為所縛,不得在,

  離菩提聞聲,便染聲,被聲所縛,不得在,

  離菩提嗅香,為香所染,為香所縛,不得在,

  離菩提講話,著了語言文字,亦不得在,

  離菩提覺觸,昧著了觸,為觸塵所縛,不得在,

 

過在何處呢?

皆由背了自己心而切法,著切法,於切法不得在。

  若能背法觀明法空,於切法得在。

  故觀菩薩的“觀”字,不是叫我們觀法。

  若觀黃金,可能起盜:觀則著,觀名則求名。

  所以要離境——離三界之境、離六塵之境、離天之境。

  有離前之境,自己

  則無空境寂,切法如幻如化,於切法得在。

 

悲懺內,觀菩薩云:“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我若向湯,枯竭

  我若向地獄,地獄消滅我若向餓,餓鬼自飽滿

  我若向修羅,噁心自調伏我若向畜智慧。”

菩薩觀,於切法得在,故名觀在。

 

云:

  假使興害意,推落大火坑,念彼觀音力坑變成池——於坑得在。

  或漂流巨海,龍魚難,念彼觀音力,波浪不能沒——於在。

  或遭王難苦,臨刑欲壽終,念彼觀音力尋段段壞——於王難得在。

  或值怨賊繞,各執加害,念彼觀音力,咸即起慈——於怨賊得在。

 

菩薩,不但,於種種難得在,於貪嗔癡三毒亦得在,亦令受持觀菩薩聖號的在。

若有女人

  設欲求男,禮拜供養觀世菩薩,便福德智慧之男,

  設欲求,便端正有相之友——於求男求在。

 

但供養觀菩薩,與受持供養恒河沙菩薩的功德相同——所謂在。

應以何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於在。

 

有些把“觀在”解作觀自己所在,那自己又是甚麼?自己要認識自己已是眾:只緣眾迷了佛,識得眾便識得佛,不是佛迷了眾,度了眾便無迷,不迷便佛,佛是眾所成,定要認識眾,猶如饅頭、餃,為麵粉所成,是故定要認識麵粉。

 

五蘊皆空】

五蘊就是、受、想、、識,如何照五蘊皆空呢?

  般若,般若不是向外求,是向內發現。

  自己就是五蘊,五蘊空,度切苦厄,若被五蘊所覆,便不能認識自己

  所以人人念佛,也不識得念佛是誰,因為被五蘊所覆,因此要加般若

 

所謂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五蘊皆空

但這個“”字很重要,乘稱為深般若,乘稱為般若,

  我認為這個深般若是乘的般若,般若必定深,

  我們念佛,佛從何處出呢?你要看!

  越看越深,絕不容易看到底,所以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我們看這個念佛是誰,亦無有來處,唯有看他從那個地出,就從那個地直看下去。

  諸法無有來處,是故看不到來處,

  若有來處,如來便不是無所從來,是有所從來,

  既然如來無所從來,佛號亦無所從來,既無來處,便是深,

 

是故甚深般若無底。雖然看不到佛號從何處來,但已了另世界,這個濁惡世便空了,

  無論你看甚麼、看念佛是誰、看自己拜佛、看自己講話、看從何來,死往何去?

  切法都無來處,甚深!

  甚深!故般若稱為深般若。

 

有些有善根的,坐禪時體空了,他便驚恐起來。

  切不要驚恐,體雖然空了,但還未空嘛!體空的時候便現出來,

  你再看這個有無量的妄想,你便看這些妄想,無量的妄想不,那時你的涅槃便現出來,

  所以在深般若中,觀菩薩說照五蘊皆空。

 

五蘊就是眾,五蘊也就是自己。各位若想認識自己,你自己就是五蘊,

  蘊即蓋覆之意,五蘊蓋覆佛性,菩提被五蘊所覆,定要空了五蘊,菩提才現出來:

  我們現在這個名叫妄想,不是菩提,亦不稱為道

  可以說是我是,貪名貪利的,五蘊空時菩提,從菩提起修,直修成佛。

 

極樂世界,也要空五蘊:

  劫濁,就是蘊,

  煩惱濁就是蘊,

  濁,就是蘊,

  濁就是蘊,

  命濁,就是

空了五蘊便能到極樂世界見自性彌陀,唯

 

釋迦佛所說的切經典,都教我們空五蘊:

  固然如此,

  《彌陀經》離五濁,即空五蘊,

  《妙法蓮華經》過五百由旬到寶所,五百由旬亦即五蘊,

  解深密經識,轉識成四智,

 

識也是五蘊,眼耳鼻舌身便是受蘊,所對五塵蘊,

  第六意識是想蘊,第七識是蘊,第阿賴耶識便是識蘊,是故識便是五蘊。

  唯識教我們轉識成四智,不是教我們分別甚麼名相

  識即空五蘊,四智即佛性,亦即是菩提

 

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的“”字也要解釋下:

  切法唯識所變,唯所現,時指過去時、現在時、未來時,

  過去現在未來都深般若,

    所謂過去不可得,過去便有般若,未來不可得,未來便有般若,現在不可得,現在便有般若,

時者,即過去未來現在不可得,故名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把六百卷般若經濃縮為五千字的是剛經,再把五千字剛經濃縮為百多字的是經,

  我現在再把經濃縮句,就是“照五蘊皆空”。

  菩薩照五蘊皆空,未來的菩薩亦照五蘊皆空,過去的菩薩亦照五蘊皆空,

  現在學佛的亦要照五蘊皆空,

  路就是這樣,把五蘊皆空,再濃縮為個字−−照!

 

即照顧,人人可以照顧,例如帶出外定要照顧,不照顧便會跌倒,或是失了,

  路要照顧呀,不照顧便踏著糞穢,或是墮進坑內,

  講話也要照顧,不照顧便會講錯話,

  拜佛也要照顧,當照顧時便發覺能禮所禮性空寂,感應道交難思議,

    所以禮佛拜,罪滅河沙;誦經時思惟,隨文入觀,

    照顧其義,便會發現經中義理無窮,便能演說經中道理,

  持咒時亦要照顧,照顧這個從那處地出來,

 

若能照顧看,跟著它去,便能定,

  一入定,這個世界便空了,

    死的此岸,到涅槃的彼岸,

    從娑婆的穢,到毘盧性海。

 

過去有位和尚,脾氣很壞,知客師要他清單,

  他便求情懺悔,從此語,在藏經樓當香燈,

  一心悲咒,功,念了三年,跟著悲咒個字個字的到了涅槃彼岸。

 

持咒是個無分別法

  若能跟著個字個字的走入去,便能離開這個世界,到另外個禪定的國去,俗稱三昧。

 

參禪如何?

參禪更加要照顧,禪堂內稱為照顧話頭,時時刻刻要照顧話頭,

  但照顧話頭我不懂呀,就是要照顧這個不懂,

  在不懂中摸索,在不懂中參究,誰不知懂,切都不懂,

  家罵你,你不懂,家打你,你不懂,家求名,你不懂,家爭權奪利,你不懂,

  非人我,你不懂,念佛是誰?不懂,在這地,不防不懂年,不懂兩年三年;

 

虛云和尚,參“拖死屍是誰?”

  ——不懂,

  不知——不懂,

  ——不懂,

  後,不懂的疑情斷了,便悟過來,照五蘊皆空,五蘊空就是般若,般若便是佛性。

 

所以定要下苦功,個“照”字,時時刻刻要照顧自己個念頭都要照顧,

  善念可以保存,惡念要消滅,

  們動個念頭,照顧這個念從何處來,照顧這個念往何處去,

    若能照顧自己念,則受想識空,

    若照顧自己色身,則體空,

  未空,

    妄想生生滅滅,粗妄想,

    後來粗妄想熄滅,變了細妄想。

    細妄想猶如流水一樣,古稱為「流注」,

 

趙州老人稱其為「上打球,念念不停留」,碧巖錄第八十則

  如瀑布樣,還看無滅,

  其實微滅不停,再照顧,滅滅已,寂滅現前,便能及第歸,完全靠這個照字。

 

所以修多,照五蘊皆空,留意那個照字,照甚麼?照自己

  自己就是五蘊,何無五蘊,五蘊本來空,迷的時候才有,悟的時候即無。

  云:蘊猶如聚沫

  蘊猶如泡,不論苦愛樂受,很快便過去,

  蘊猶如陽焰,打甚麼妄想也不實在,

  蘊猶如芭蕉,層層剝落,剝到最後便成空,

  蘊猶如幻化。

 

【度切苦厄】

以般若照五蘊皆空,出三界宅。

 

【舍利,是諸法空相,不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般若的功,照五蘊皆空。五蘊空則能度切苦厄,切苦厄度盡。

  然後才到諸法的清淨相,清淨是空的別名,所以名為「諸法的空相」。

 

諸法的本來面目就是空相,諸法的實相亦是空相,諸法未曾離開空相,故云是諸法空相,

  例如死是個空相,迷的時候以為有。

  以般若觀之,死是空的,不離開

  後有涅槃,死當下空就是涅槳:

 

般若照煩惱本來是空,煩惱空就是菩提,

  也是本來空,實無眾得滅度者,切法的實相是空,

  是故切法,從本以來“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切法不

試問

  有沒有?無

  有沒有滅?無滅。

  無滅,切法亦無無滅。

又水有沒有垢穢?——無,

 

水裡也有水月,但不被污所染,

清淨內亦有,亦不染清淨,故云不垢不淨。

 

不增不減?

  天兩次潮,海不會增加,天兩次退潮,亦不會減少

  所以,眾成佛時,佛性不會增加,未成佛時,佛性也不會減少

  ,佛性不會清淨;墮地獄,佛性不會染污

  夫輪迥有死,佛性無亦無死,等於虛空——明來暗去,

  空性無滅、無垢無淨、無增無減。

 

【是故空中無,無受想識】

在諸法實相的空相內,無受想識的五蘊,

  因此諸佛如來絕不著,不著受想識,諸法空相內,無五蘊可得,

  是故諸法空相內個眾也無,

 

剛經云:“滅度無量無邊眾,實無眾得滅度者。”就是此意。

 

在諸法實相內,無“的相”可得

  的性就是諸法的空相。

  空相內無“的相”可得;無楞嚴咒、悲咒的字可得,亦無剛經的可得,

  是故空中無

 

便空,無受想識,亦空,所謂身心兩亡,空佛現前。

  就是因為我們的體不空,故有生老病死苦

  不空,故有住異滅。若空,無生老病死

  空,無住異滅。身心兩亡,佛性現前,

  所以學佛是很簡單,很現實的事。

 

【無眼耳鼻舌身意】

耳鼻舌身意,稱為六根。

  根以能為義,根是積業潤

    如眼看,當見色的時候,或邪視、或偷看,於是便作業

    如眼見黃金起盜起淫名貪名,見食

  於是因眼根積業。

 

六根空即是清淨,不是作「無」解。

  如來眼根空,出生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五眼具

  所以眼根要空,否則便會作業

  根亦復如是。若不空根,切是、淫詞歌曲,會使作業。

  鼻舌身意亦如是

 

所謂六賊為媒,劫家寶

  六根即六賊,劫去了真如佛性之寶。

  以般若觀照,到諸法的實相是空相

  是故空相中無眼耳鼻舌身意,不是無,是空,是清淨。

 

【無聲香味觸法】

聲香味觸法是六塵,

  塵是染污,能遮蓋本來清淨的佛性。

  如眼觀塵起貪念,塵蓋覆佛性

  如是聞聲塵起執著,嗅香塵起取著,嚐味塵樂著,著觸塵,意緣法塵,

  都能蓋覆佛性。

 

六根對六塵,六根空,六塵亦跟著空,

  若六根取六塵便是死,若六根迴光返照,返流全,便是涅槃

  所以觀菩薩,從聞思修,三摩地用耳根,返聞聞性,性成無上道。

  根聽是會造罪根返聞,遠離聲塵,會令你成等正覺。

 

行人一定要離六塵,出家便是離六塵

  所謂出家,是出六塵之家。例如沙彌戒完全是離六塵,殺盜淫妄酒是五戒,

  在家居也可受,但沙彌戒再加:

  06、不唱歌不跳舞,亦不往觀聽,是離聲及塵之家。

  07、不戴香花蔓,不香油塗,是出香塵之家。

  08、不坐臥床,是出觸塵之家。

  09、過午不,不貪著飲之味,出味塵之家。

  10不捉銀財寶,出法塵之家[分別我有多少財寶是法塵]。

 

【無眼界乃無意識界】

眼識、識、識、識、識、意識、共稱為六識

  上六塵六根,稱為十八

  十八界就是眾,六根在內,六塵在外,中間是六識。

  六塵無知,六根有覺,六識起分別。

 

但六根無分別,

  如眼物,不會分別圓,是由眼識分別。

  根只能聞聲,不能分別是男聲、聲、聲、聲等,是由其識去分別

  不肯出離死,皆因留戀自己有六根、六識、六塵,在十八界內打圈

 

十八界即無眾

  所謂「此無故彼無十八界和合即有眾,故云「此有故彼有」。

  本來空若無六根、六塵、六識,何來會有眾

  只是眾不肯把十八界放下

  十八界蓋覆佛性,是故處處受,六道輪迴,無有了期。

 

,有梵志拿花供佛世尊叫他“放下著”

梵志把左的花放在地上世尊說“放下著”

梵志,把右的花放下世尊說“放下著”

梵志問:“我兩的花都放下,世尊還要我放下個甚麼?”

世尊說:“我要你內放下六根。外放下真如人人有,但不守自己的崗位

 

經云:“法住法位,世間相常祝

  便是真如守

  凡夫真如不守性,念不覺妄動,故有無明

 

【十二因緣】

無明無實體,有了無明必定有,所謂不覺是無明

  妄動就是分善、惡、不動,總稱為業

  必有,善有善識,惡有惡識,不動有不動識

  即業,

    業有——例如見水

    天業有天識——見水如琉璃,

    有餓識——見水焰。

 

有了識,業牽識去投胎

  識與母血,三緣和合胎,是為

  母血自己的識是有其名無作,所以稱為名

  日一變,四後有五個胞:即頭、雙、雙腳

  後六根成熟,六根有六塵的功能,故稱為

  兒出後與六塵相觸,所謂六

  觸境有苦有樂,屬受,故觸緣受

  是果報,受果報時心生繫著,

  受緣,若樂受愛其合,若苦受愛其常離,愛合愛離而生取,

  即作業,若依理屬善業,若取屬惡業,

  故取緣,有即業,

  有業故故有病死憂悲苦惱。

 

由無明緣

  緣識,識緣名,名緣六,六觸,觸緣受,受緣愛,

  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老病死憂悲苦惱,名十二因緣。

 

若以般若智觀,

  無明滅則滅,滅則識滅,識滅則名滅,名滅則六滅、六滅則觸滅、

  觸滅則受滅、受滅則愛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滅、滅則病死憂悲苦惱滅。

 

十二因緣是空的,可以證辟佛果,

  若以般若觀照諸法的實相,不但無無明,無凡夫的無明,亦無辟佛的無明盡。

 

【乃死,亦無死盡】

無凡夫的死,亦無辟佛的死盡。

  以般若觀切法,可以超越間法無明,超越出世間法——無明盡

 

【無苦集滅道】

苦、集、滅、道,稱為四聖諦,諦即真實之意

  四聖諦不是辟佛道,是羅漢道。

  世尊三轉十二行法輪,示二四諦法

 

相轉

此是,逼迫性——指眾的果報完全是苦的,生老病死再加上貧病交逼,是為苦苦,

  就是快樂也是無常,樂壞苦,名叫壞苦,

  享禪定之樂也是無常,屬於苦,

  是故三界中有苦苦、壞苦、,是名三苦,

 

另外還有苦:、並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苦等,

  不知苦,所以如來苦相。

 

此是,招感性——苦從何來?

  招的,名集諦,集即招感之義,

  人人都有貪嗔癡煩惱,由三煩惱作殺盜淫妄等業,由業招感上述苦,

  苦是果,煩惱業是苦因。

 

此是,可證性——滅苦因苦果名為滅諦,苦盡就是涅槃。

 

此是,可修性——滅苦因苦果需要修道,道諦是無漏法,修無漏法,不漏落死。

 

、勸修轉

此是,汝應知——知即覺也,

  覺[苦]則無,覺[苦]住無住,覺[苦]滅無滅。

  覺苦無,何來有苦,所以謂此是苦,汝應知。

 

此是,汝應斷——集是煩惱,煩惱可以斷,如何斷呢?

  定要覺,覺集無集即斷集,故云此是集,汝應斷。

 

此是,汝應證——如何證呢?

  苦因苦果“滅”了,這個“滅”因生而有,無則無滅,滅滅已,寂滅現前,是云證。

 

此是,汝應修——道是可以修,

  如持戒則有戒,不持戒則無,修定則有定,不修則無,斷惑則有慧,不斷則無,故云汝應修。

  所謂修道就是修三七助道品:

    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五根、五、七覺正道,

  還有三無漏學:戒、定、慧。

 

三、得證轉

此是苦。我已知,不更知

此是集我已斷,不更斷

此是滅我已證,不更證

此是道。我已修,不更修。

 

何以不更知、更斷、更證:更修呢?

因為如來悟了四諦真實之理,

 

例如苦,是有為法,有為不離三相:、住、滅。

  如來悟苦的相不可得,悟苦的住相不可得,悟苦的滅相不可得,

  若悟到苦的住滅三相不可得,苦當體即空。

  空就是苦的實諦之理,是名苦諦。

 

集也是有為法,不離三相:煩惱有耶?

  悟則無可得,煩惱有住耶?

  悟則無住相可得,煩惱有滅耶?

  悟則無滅相可得。

  如是迷時有煩惱住滅可得,悟時,煩惱住滅三相皆不可得,當體就是空。

  此是集的真實相,故名集諦。

 

如何?

  則有滅覺則無苦,亦無苦可滅,寂滅現前,就是滅的真諦。

  如來說滅,因苦滅而見諦,諦時無苦無集,故無滅。

 

如何呢?

  例如修戒定慧之道,戒有耶?

  戒無相,戒有住耶?

  戒無住相,戒有滅耶?

  戒無滅相,戒定慧無住滅三相可得

  住滅三相就是無為法,戒定慧當體即空。

  道即是空相,修即無修,故云「此是道,我已修,不更修」。

 

六祖云:“地無非自性戒,地無癡性慧,地無亂性定。”

  此是戒定慧的真理,道的真諦。

  在諸法的空相、實相內,無凡夫苦集之法,亦無賢聖滅道之法,故謂無苦集滅道。

 

【無智亦無得】

切法空,空相便是清淨相

  在清淨相內,

    六根清淨,故無眼耳鼻舌身

    六塵清淨,無聲香味觸法

    六識亦清淨,無眼界乃無意識界

    無明清淨,故無無明

    無明盡亦清淨,故無無明盡。

    死清淨,無

    死盡亦清淨,故無死盡

  無菩薩能修六度萬之智,智亦清淨,是為無智。

  清淨,有何可得,故無得

  世間法出世間法清淨,是為無所得。

 

此是菩薩法,菩薩以六度為智,皆是斷惑

  在未證得切法寂滅以前,要以智去斷惑

  但是切法本來寂滅,無能得之智,無所得之法,亦無能修之智,無所修之法。

  有能所,是

  有能所即寂滅,所以道無智亦無得。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

  空名為菩提,

  切法空名為薩埵

  如,並無能得所得,以無所得故即是菩提薩埵。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何謂罣礙?

  例如眼[珠]與眼[]相合是為無罣礙

  眼與沙不能相合,是為罣礙。

  相合是為無罣礙,中有刺則有罣礙

 

罣礙者,與般若不相同故

  般若是空,切法是有

  切法不空,有與空不能合便有罣礙。

  切法空,法空與般若空相合便無罣礙。

  所以切法空即般若,般若即切法空

  般若與法空打成一片,即切法空不礙般若,般若不礙切法空。

  猶如悲咒放在內——空,所以不會礙楞嚴咒

  嚴咒在內也是空,此空彼空,空與空台,無有罣礙

  如有法不空,便有罣礙。

 

六祖菩薩在世時,有僧名法達,來頂禮六祖,但是頭不到地

六祖說他中必有物。

法達說:“我誦法華經已有三千部。”謂讀法華經三千部,何必叩頭到地。

這三千部法華經未空,放在內,便成為他的罣礙。

 

世間法不空,與般若合不來便有罣礙

出世間法不空,與般若合不來亦有罣礙

  若世間法空,出世間法亦空,與般若空相合便無罣礙

  無罣礙則無有恐怖,恐怖即憂慮之意

  如眼內有沙,若不除去便會盲,盲便是恐怖,眼內無沙便不會恐其盲

  中有刺,若不除去,則有潰爛成瘡的恐怖

  凡夫有死的恐怖,有沈空滯寂的恐怖。

  要是有法放在內不能空,此法便牽你入生死。

 

碧峰的缽】

過去有碧峰空定,無常找他不到。

無常便請地公幫忙。

地公云:

碧峰甚麼東西也可以空,唯一水晶缽他最愛。

  你們倆變作老鼠,把玩他的缽,拿鎖鏈,預備他出定時鎖他。”

碧峰定時體空掉,但在定中聽到老鼠把弄晶缽的聲即出定,

罵“誰碰我的晶缽” 。

無常鬼立即鎖他,碧峰知道晶缽的罣礙令他被無常找到,

於是求情許他延期,無常鬼走後,碧峰便把晶缽打爛,然後定。

定前,在牆上寫下四句偈:

  欲來找我碧峰,猶如鐵鍊鎖虛空,

  虛空若然鎖不得,莫來找我碧峰

 

世間法不空,與般若有罣礙,等於眼中有沙,認死輪迴為實有,

出世間法不空,與般若亦有罣礙,等於中有刺,認化城為寶所,

故有凡夫死,乘涅槃的顛倒夢想。

 

凡夫死有四顛倒:

  1不淨,計為淨,

  2、受是苦,計為樂,

  3無常,計為常,

  4、法無我,計為我。

 

此是凡夫的顛倒相。的涅槃亦有四倒:

  1、看不淨,不淨,

  2、看苦,不寂滅樂,

  3、看無我,不見自在我,

  4、看無常,不佛性常。

是為的顛倒夢想。

(小編:還有阿羅漢的見倒。)

 

所以般若照五蘊皆空,何只離切苦厄,離切苦厄,然後才到諸法空相。

  五蘊空,空,空亦空,切法空,便是諸法的空相,亦是五蘊的空相

  所以先講度盡切苦厄,後說諸法空相

  若五蘊未空,即切法不空,不但切苦厄不能度盡,且會出恐怖及顛倒夢想。

  即凡夫認死為真實,認涅槃為實有。

  悟道的死涅槃等空花”,死空,涅槃亦空。

 

以無所得故,菩薩證般若波羅蜜多

若有所得,便不能證般若波羅蜜多

  證到般若波羅蜜多,見一切法即切法。

  所以切法無掛礙,無掛礙便無有世出世間法的恐怖

  既無世間凡夫死的四倒,亦無出世間乘涅槃的四倒,

  是為遠離顛倒夢想,究竟證般涅槃。

 

【究竟涅槃】

不可得,法不可得,與法如,俱無所得。是為究竟涅槃,般涅槃。

  涅槃是常寂光淨,常寂光淨是我們的家。

    是法德,

    是解脫德,

    是般若德,

  三德秘藏,是諸佛處。

  菩薩依般若修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得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過去無明塵勞煩惱妄想空,是過去佛

現在無明塵勞妄想煩惱空,是現在佛

未來無明塵勞妄想煩惱空,是未來佛

  以般若觀照,過去煩惱空,過去成佛現在煩惱空,現在成佛未來煩惱空,未來成佛。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無明妄想塵勞煩惱空

  三世佛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梵語,

  此云無上正等正覺,菩提是最上,菩提是最平等,菩提是最真

  稱為無上正真之道。

 

上來所說諸法空相內,

  無凡夫五蘊十八界之法,無聲聞苦集滅道四諦之法,

  無緣覺十二因緣之法,亦無菩薩能得之智,所得之法

  總說就是無乘之法,匯三乘歸乘,匯九法界同歸佛界。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神咒,是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切苦,真實不虛】

依般若波羅蜜多修,佛得菩提,菩薩證涅槃,

所以般若波羅蜜多是:

  神咒——神,能度眾成佛,

  明咒——能破除眾的無明煩惱,

  無上咒——般若最上,更無有上,

  無等等咒——般若是佛,出生一切佛,無法能與她相等,

  能除切苦——依般若波羅蜜多修,越出三界宅,遠離死輪迴之苦,

  真實不虛——即即佛,決定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

經有顯說,也有密說,現在講的是密說,密說很簡單: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密是無可解,亦不破知。

  中有很多依顯教修,亦有依密教修

  例如悲咒、楞嚴咒等,都不可以解釋若有以解,不稱為密

 

密是如,冷暖知,講不出,解不來,唯有自己知。

不過今天我將此咒的意義約略說出來:

  揭諦揭諦——去、去。

  波羅揭諦——到彼岸去。

  波羅僧揭諦——眾到彼岸去。

  菩提薩婆訶——迅速成就證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