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18, 2020

八識規矩頌簡釋 南懷瑾

《八識規矩頌》頌文 

唐三藏法師  玄奘  作 

前五識頌

性境現量通三性,眼耳身三二地居,遍行別境善十一,中二大八貪瞋癡。

五識同依淨色根,九緣七八好相鄰,合三離二觀塵世,愚者難分識與根。

變相觀空唯後得,果中猶自不詮真,圓明初發成無漏,三類分身息苦輪。

 

第六識頌

三性三量通三境,三界輪時易可知,相應心所五十一,善惡臨時別配之。

性界受三恒轉易,根隨信等總相連,動身發語獨為最,引滿能招業力牽。

發起初心歡喜地,俱生猶自現纏眠,遠行地後純無漏,觀察圓明照大千。

 

第七識頌

帶質有覆通情本,隨緣執我量為非,八大遍行別境慧,貪癡我見慢相隨。

恒審思量我相隨,有情日夜鎮昏迷,四惑八大相應起,六轉呼為染淨依。

極喜初心平等性,無功用行我恒摧,如來現起他受用,十地菩薩所被機。

 

第八識頌

性唯無覆五遍行,界地隨他業力生,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

浩浩三藏不可窮,淵深七浪境為風,受薰持種根身器,去後來先作主公。

不動地前才舍藏,金剛道後異熟空,大圓無垢同時發,普照十方塵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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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解了上面這些基本道理,現在再來研究玄奘法師所作的《八識規矩頌》。

他把八識分成四類,每一類各作三頌。現在先講前五識:

 

「前五識頌一」

性境現量通三性,眼耳身三二地居,遍行別境善十一,中二大八貪瞋癡。

性境現量通三性】:

前五識(眼耳鼻舌身)

  所緣的只是三境(性境、獨影境、帶質境)中的性境

  能緣的只是三量(現、比、非量)中的現量

  而它的業性,則通于善惡無記三性。

 

眼耳身三二地居】:

前五識如果以禪定的境界來講,

  進入初禪的時候,鼻舌兩種識還有輕微的作用,到達二禪以上,就完全停止作用;

  而眼耳身這三種識,二禪還有作用,三禪以上就停止了。

 

道家在靜坐中要打通任督二脈、奇經八脈;

  密宗要打通三脈四輪,都是為了要進入初禪的准備。

  這些氣脈打通以後,才可以在定中達到停止呼吸。

 

怎樣才算真的停止呼吸呢?

  我們可以把燈草或雞毛,放在入定的人的鼻子前面,燈草與雞毛都不動了,才算是真的停止呼吸。

  在定中停止呼吸,並不死亡,他與死亡最大的區別,就是身體非常軟而帶溫暖,

  也就是老子所說的,修道的人,要恢復到嬰兒的狀態,嬰兒就表示柔軟。

  一般沒有實際修證工夫的人,誤把入定中停止呼吸的現象,當做死亡,

 

這一類公案很多,現在只提示一個給大家做參考。

  在四川新都有一座寶光寺,是禪宗的大叢林,有一位從終南山下來的出家人,在寶光寺掛單,

  他禪定工夫很好,寶光寺的人在他入定的時候,弄不清楚,以為是死亡,就把他燒埋了。

  等他出定後,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就一天到晚鬼叫著:「我呢?我呢?」

  寶光寺附近有一個很著名的名勝——桂湖,所謂「秋滿荷花桂千株」,

  一到秋天,桂花香飄聞數十裡。有有這麼優美的環境,所以,寺中經常都住有幾百人。

  但是,自從這個和尚鬧鬼以後,大家都不敢住,最後只剩下二十幾個人。

  而這個和尚還是一天到晚的叫:「我呢?我呢?」

  寶光寺因為經常住的人多,因此廁所像部隊的建築方式一樣,一排有幾十個位置。

  有和尚到廁所裡去解大便的時候,他就把草紙送到人的面前,

  膽小的,一見這情形,嚇得拉著褲子就跑了,膽子大的,把紙接過來用,

  而鬼就開始問:「我呢?我呢?」

  這樣鬧了很久。

  後來華山來了一個出家人,與這個鬼是師兄弟,

  曉得這個情形,就埋怨那些人,為什麼一點修持的經驗都沒有,把入定當做死亡,結果鬧成這樣,

  他只好想辦法來超度他。

  當天晚上就囑咐寺裡,在這個「鬼」原來打坐的房間裡,生了一盆火,又准備了一缸水,

  這個出家人就在房間裡面打坐。

  到了半夜,鬼又問了:「我呢?我呢?這個和尚就說:「你在火裡頭。」

  鬼到火裡頭找了半天,找不到,又跑出來喊:「我呢?我呢?」和尚又說了:「你在水裡。」

  鬼在水裡也沒有找到,又喊著說:「我呢?我呢?」

  此時和尚就大聲的喊他的名字說:「某人,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你的師兄。

  師弟啊!你為什麼這麼笨,你現在水裡也去得,火裡也去得,為什麼還要貪戀那個臭皮囊。」

  這個鬼一聽,哈哈大笑,就歸于寂靜,從此就不鬧鬼了,

  因為鬼開悟而解脫了。

 

遍行別境善十一】:

前五識與意識配合起來,所產生心理活動,與三十四個心所相應:

  遍行五(作意、觸、受、想、思);

  別境五(欲、勝解、念、定、慧);

  善十一(信、精進、慚、愧、無貪、無瞋、無癡、輕安、不入逸、行捨、不害)。

 

中二大八貪瞋癡】:

又與以下各種心所相應——

  中隨煩惱二(無慚、無愧);

  大隨煩惱八(不信、懈怠、放逸、掉舉、昏沉、失念、散亂、不正知);

  根本煩惱:貪、瞋、癡等。

 

「前五識頌二」

五識同依淨色根,九緣七八好相鄰,合三離二觀塵世,愚者難分識與根。

五識同依淨色根】:

淨色根浮塵根有別,

  人們肉眼所能見到的眼根(眼球)耳根(耳朵)等,應為「浮塵根」,

  各浮塵根之內部,尚有一種即現代生理學所講的眼神經,耳神經等,

  這些神經系統,還是由四大種所造,屬於色法范圍,

  五識的生起,要靠這些神經作用,

  而神經相狀微細,其體清淨,故稱「淨色根」。

 

九緣八七好相鄰】:

前五識雖然有浮塵根、淨色根依持,如果沒有他緣,亦不能生起。

諸識需靠的緣數如下:

  眼識九緣(明、空、根、境、作意、分別依、染淨依、根本依、種子);

  耳識八緣(耳識不要靠光明可以聽到聲音,所以耳識除明以外,只要其他八個緣);

  鼻舌身七緣(因為鼻舌身等三識的生起,不要距離與光明。

              所以這三種識除了空、明以外,只要七緣就可以)

前五識所需要的緣大同小異,因此好相鄰近也。

 

合三離二觀塵世】:

這一句所講的合與離,也就是上一句所講的要不要空(距離)的道理一樣。

  鼻舌身與香味觸等外塵,要相合的時候,才有感受,有了距離反而不興。

  眼耳則不然,一定要有距離,才能夠看到東西,聽到聲音。

  其觀察塵世,有這樣的不同。

 

愚者難分識與根】:

這裡所說的愚者,並不是指沒有知識的人,

  相反的,許多博學多聞者,對于人類的生理,也只能瞭解到眼睛、耳朵等的作用,是靠神經細胞,

  而神經細胞在唯識學上,只承認是淨色根,還是屬於物理范圍。

  一般普通人,因為沒有「定」的修持,無法在定中體會出還有一個超出物理范圍以外的精神生命作用,

  這一種精神生命,在唯識學上稱為「識」。

  所以說,一般普通的人,對于識與根,是很難分別清楚的。

 

「前五識頌三」

變相觀空唯後得,果中猶自不詮真,圓明初發成無漏,三類分身息苦輪。

變相觀空唯後得】:

一般學佛修道的人,在理論上,都懂得說「空」,但是一做起工夫來,比一般普通人還要執著。

  例如靜坐來說:有些人在靜坐中,拼命想要打通任、督二脈,

  他對壽命長短、身體健康的欲望,比普通不學佛不修道的人還要厲害。

  包括大小乘佛學道理的三十七道品裡,四念住的身念住,就是要我們時時把身體觀空,

  而一般學佛的人,反而對身體執著得更厲害。

  因此,學佛修道要有成就,應破除把幻化虛妄之相執為實有,

  同時如肉眼等,亦需突破其限制,達于透視一切物理的質礙,進而觀察諸法(實相之究竟)

  這就是轉識成智的功用,也就是超凡入聖的基礎。

 

前五識的轉識成智,是在得根本智之後,

  同時前五識不能直證真如本性,必須由根本智變起真如之相而觀之,

  所以前五識在果位上,稱為後得智

  由此,可見要想成佛作祖,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果中猶自不詮真】:

前五識不在因地轉,而在果地中轉。

  所以,縱然修成四果羅漢,還不知前五識的根本在哪裡。

  雖然說前五識在證佛果之時,轉為成所作智。

  而成所作智依色根起,外取境相為用,雖屬現量,但只能觀察諸法事相,不能觀察諸法真理,

  因位如此,果位亦不例外。它必須在證到根本智以後始轉,所以屬於後得智,

  又于果位中不直證真如本性,所以說:果中猶自不詮真。

 

圓明初發成無漏】:

前五識所依的根屬色法。

  色法在菩薩位十地以前均屬有漏,必須第八識轉為大圓境智

  光明初發成佛的一刹那,其所持之五根,始轉為無漏色法,

  依此無漏色法所發之五識,亦成為無漏五智,

  此五智成辦一切佛事,所以稱為成所作智

 

三類分身息苦輪】:

三類者,餓鬼、畜生、地獄;

  也可說是對地前菩薩示現的千丈勝應身,對二乘凡夫示現丈六劣應身,對餘道眾生示現各類變化身。

  十地以上菩薩及佛,才有資格三類分身。

  所以我們不但不要看不起別人,就是一隻狗一隻貓,說不定就是菩薩的化身。

  因為菩薩要度化眾生,必須變為其同類,才可接近而度化之。

 

在所有菩薩當中,我最欽佩地藏王菩薩,民間以為他是幽冥教主,曾發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豪語。

  而其實佛囑咐他救度現在未來三界眾生,並不限於地獄。

  可是也只有他有資格敢在地獄度眾生,因為他住在地獄,等於住在觀光飯店那麼舒服。

  所以說,能夠三類分身的佛菩薩們,他們是永遠息滅苦輪。

 

現代時下一般人談到禪,認為進到見山不是山就是禪的境界,

  如果一個人被債務所逼,在心神不定的狀態之下,面前走過一個人都認識不清,

  這種見人不是人難道也是禪嗎?

  因此,真正的禪,是要講實證的,同時自己要能夠拿出修持的證據來,不然的話,一切都是空談。

 

「意識頌一」

三性三量通三境,三界輪時易可知,相應心所五十一,善惡臨時別配之。

三性三量通三境】:

心的作用、意識的功能最糟糕,也最偉大。

  佛學上有兩句名言: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所以佛學是絕對的心物一元論。

  心識的作用,非常微細而複雜。

  如果要研究唯識,對于《瑜伽師地論》這本書,一定要做深入的探討,

  絕不要認為懂得《八識規矩頌》,就是懂得唯識了。

  意識也有自性、所依、所緣、助伴、作業。

  説明意識作用的,是前五識,而它幕後的指使人,是第七識,再加上一個後臺老闆第八識。

《西游記》所描寫的孫悟空與牛魔王,也可說是暗喻意識的作用。

  前五識是通善、惡、無記三性,

  而意識卻具備了三性。

  他能緣的量,通有現量、比量、非量之三量。

  他所緣境,通有性境、帶質境、獨影境之三境。

 

現在特別提出請大家注意的,就是「意識自性」。

  意識的自性是“明瞭分別”。

  現在大家坐在這裡聽課,對我所說的道理,能夠很明白的領會與分析,

  這是意識配合了前五識所起的明瞭分別作用(當然當它後臺老闆的第七、第八識也跟著起作用),

  當你看到我在黑板上寫字,口裡一邊說話,而你們腦子裡非常清明,沒有一點雜念的時候,

  這是心裡率爾心的突起,當下即是意識配合前五識所緣的現量。

  如果借用文字上的描寫,就是:斜風桅渡裡,細雨燕雙飛

  意識的自性既然是明瞭與分別,多半屬於比量與非量,

  如果我們在不起分別一念不生的時候,腦子裡對現成的境象,明明白白,

  這一種清明自在的境界,是意識的現量。

  不過這種現量,是非常難于把握的。

 

不管修那一種法門,做那一派工夫,只要在率爾心一起,而不再加以波動,

  使意識的現量境界,明明白白的、清清爽爽的擺在那裡,這就是禪的定慧的起始,

  即淨土的自性彌陀、密宗的曼荼羅有了眉目;

  也是六祖所悟到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也是儒家所說的「清明在躬」。

  這就是意識的現量。

  而這意識的現量與前五識一配合,分別心馬上就起來,

  而分別心大半屬於比量,所謂想入非非,更是非量的境界。

  因此,要怎樣把握住意識的現量境界,正是學道修持的初步。

 

譬如許多打坐的人,可能都有一種經驗,

  不打坐還好,還蠻清靜,一打坐心緒更紊亂,這是什麼道理呢?

  因為一打坐的時候,我們往往就加上「我要打坐」「我要修道」的心,把意識的現量境界破壞了。

  禪宗有一句話:水淨沙明

  就是形容對境一念不生的境界。

  在這裡特別要注意的,對境無心,並不是對境睡覺。

  所以對境無心(無念),是什麼都知道,都明白,就是不起分別心。

  于此我們便可以體會出智與識的分別,能明白一切的是心,能分別一切的是識。

  唯識雖然很難研究,但是能夠體會到心識的作用,可以說大原則已把握住了。

 

如果能夠到達這種境界,智慧(般若)的成就自己都會感到很驚奇。

  這個時候來看一切佛書,就好像是別人在替自己說話一樣,同時還可以辨別裡面的權實與高低,

  一切佛理與宇宙法則,就好像是從自己胸中流露出來一樣,一點神秘都沒有,

  大道就擺在自己的面前,觸目皆是。

 

「意識」除了現量的性境外,

  有時候是現量的帶質境,就是把過去的影像保留住,

  這種情形,產生在男女相悅的心理上特別多。

  例如《西廂記》裡崔鶯鶯所做的一首詩:「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就是帶質境。

  當我們心有專注的時候,見到外物一動,就以為是心裡所想的東西。

  一般人所說的見到鬼,大都是基於這種心理之下的「帶質境」。

 

上面所提的是「意識」的「性境帶質境」,

  現在要講的是與做工夫有很嚴重關係的【獨影境】。

  獨影境是意識的反面作用。

  獨影境生起于夢中、精神病狀態、快要死亡時候的昏迷中,或打坐定中、昏沉散亂境界的時候。

  因此,學打坐的人就須加以注意,在這裡可能有打坐工夫很好的人,

  當你們在打坐中,明瞭意識不完全清晰,在昏沉不昏沉時有些影子在晃動,這就是獨影境。

  在打坐中,凡是有境界,有幻影,沒有達到清明在躬,

  都是小腦的脈輪氣脈沒有打通,還陷在獨影的境界裡,這是很嚴重的。

 

可是獨影境也有它轉為好的一面,這種獨影境界一過去,可轉為明瞭意識,

  在這轉的過程一刹那,就會發起神通作用。

  不過神通與神經一線之隔,智慧與工夫沒有到達的時候,千萬不要亂搞,

  如果弄不好會被送到精神病院。

  剛才臨上課之前,有一位同學來與我談話,說他昨天晚上突然體會到一個境界,問我對不對。

  我問他幾個問題,他都答得很好,

  在過去他是無法有這種見解,原來也不是學問很淵博的人,

  可見人的本性智慧是原有的,只要你達到這個境界,它就會自然的發出來,絲毫無法加以勉強。

 

夢中的獨影境,在佛學范圍歸納為〈病夢、想夢、思夢、曾更夢、引起夢〉等。

  我們一般人都有這類經驗,有時候夢到被鬼壓到,這不是濕氣重,就是消化不良。

  或在夢中往上飛,有時候往下沉,

  這一部份屬於心理作用,大部份還是由於氣的上升與下墜之故,這是病夢的大概。

  我們對于遠離的親屬朋友,往往會在夢中相見,這是由於思想構成的夢。

  想與思在唯識學上是有分別的,

  想比較粗,同時在想的時候,一定帶著有像,不想的時候,像就消失了。

  而思不同,它在心理的作用上,比較微細。

  我們思念一個人,或一樣事情,儘管整天忙著做事,而思的念頭始終掛在心上去不掉,這是思的作用。

 

另有一種夢很奇怪,即引起夢。引起夢是曾更夢的相反,

  我們大家平時所做的夢,大都屬於曾更夢,曾更就是曾經經驗過的。

  我試問大家,你們有沒有做過從沒有見過的東西、或是景像、人物的夢,

  我們所做的夢,可以說都可用知識與經驗來解釋的,

  不過有時候是片斷而不完整,有時候比較紊亂而不清晰。

  而引起夢就不這樣,它是先做了沒有經驗過的夢境,以後再在日常中出現。

  如果禪定工夫能夠達到二禪以上,在偶然小昏沉之中,像夢境一樣,可以見到沒有經驗過的東西,

  這是超過我們這個欲界以外的境象,雖然像夢境一樣呈顯出來,卻倒也頗為真實。

 

在佛法裡,有一種專修禪定,

  可以利用做夢的方法,在禪定中發生前知,可以預先知道沒有經驗過的事情。

  這也就是前面所講的引起夢的一種。

  我年輕的時候,倒是時常做過引起夢,很多地方很多人,先在夢中見到,而後才證實的。

  例如有一次我去四川峨嵋的一個廟中,就感覺到非常熟悉,原因是我在夢中已經來了好幾次。

  同時在廟側面圍牆以外,記得還有一條很險隘的山路,

  詢問于住持和尚,據說這條路已經封閉幾十年了,現在可能走不通,

  並且路中有很多大蛇和猛獸,路兩旁又是萬丈深坑,也沒有人敢去。

  後來我得到住持的同意,把這一條路打通了,

  路兩旁雖然是萬丈深坑,但都長滿了草樹,把人的視線遮住,所以也不那麼可怕。

  這一條小路,由於封閉幾十年沒有人走,因此掉下來的樹葉,都爛在路上,積了一層很厚的葉泥,

  走在上面,又香又軟,真是悠哉遊哉,使人有飄飄欲仙之感。

  此一小徑,通往一個山峰,稱為蓮花峰,

  我時常躺在蓮花峰的石頭上,真有「迎面看青天,誰與一般同」之慨。

 

因此,我們不要看不起「獨影境」,神通的發起還得靠它,而它是由第六意識的功能所發動。

  平時有人問到神通,我都不贊成的回說不要打妄想,

  原因是定力與智慧沒有到達那個程度,而整天胡思亂想的要搞這個,恐怕神通發不起來反而弄成神經。

  現在為了講學理,所以也把神通的道理提一下,

  不過要注意的,神通有時雖可采為宏法的方便,卻須謹慎,它可不是道。

 

一般大禪師們,在還沒有悟道以前,有的神通還蠻大,

  悟道以後,就捨棄神通的玩弄,而進入自性妙用的平實境界,就是這個道理。

  在唯識學上,其實還有很多科學性的東西,

  可惜當時弟子們並沒有提出來問,所以釋迦佛也保留不講了。

  據我的看法,獨影意識的功能,在定中,並不是由於昏沉而發動的,

  應該已經是「由意識轉為妙觀察智的神通妙用」了。

 

三界輪時易可知】:

三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

  我們這個太陽、月球、地球的宇宙,只是欲界中的一小點。

  三界包括六道(天、阿修羅、人、餓鬼、畜生、地獄)在內。

  輪就是輪轉,在佛學中就是輪回的意思。

  過去我在西藏,有一位密宗的大喇嘛告訴我,孫中山先生是色界中大自在天的天主下凡,來救我們中國的。

  我們在六道中輪回,並不是佛、菩薩、上帝做我們的主宰,都是我們自己的意識受業力所牽引。

  這種道理,我們只要在日常生活中便可體會得到。

  當我們的行為或嗜好形成習慣以後,就很不容易改變,這就是業力所使然。

  我們不要說得太遠,

  如果現在我們把心中一切煩惱統統放下,就是天堂,

  如果心中填滿一切欲望,當下就是地獄,這不是現在我們都可覺察得到嗎!?

 

相應心所五十一】:

第六意識與五十一種心理作用相感應。

  五遍行:作意、觸、受、想、思。

  五別境:欲、解、念、定、慧。

  十一善:信、精進、慚、愧、無貪瞋癡、輕安、不放逸、行捨、不害。

  六根本煩惱:貪瞋癡慢疑、惡見。

  二十隨煩惱:忿恨惱覆誑、諂憍害嫉慳、無慚無愧、不信懈怠、放逸昏沉、掉舉失念、不正知、散亂。

  四不定:悔、眠、尋、伺。

  共有五十一個。

 

善惡臨時別配之】:

第六意識起念,是善惡無記,臨時由五十一心所,分別支配與之相應,不會有毫釐之差。

 

——天機活潑潑——

一般人在沒有「明心見性」之前,所用的是「識」。

  識的自性是識別,其作用隨境象而變動,所以稱做妄識,或神識。

  在見道以後,前五識(眼耳鼻舌身)就轉為「成所作智」。

 

普通人的觀念以為「成道」以後,便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境地。

  就以靜坐入定來說,認為入定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個很嚴重的錯誤。

  以佛學三世因果來推論,入定如果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來生恐怕會投生畜生道。

  這樣的靜坐,我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搞。

  後來從禪宗轉出來的宋明理學所講的「不動心」,我們切莫望文生義而有同樣的錯解。

 

譬如宋明學案上說,有一個人得了全身硬化的病,

  在夢中見到一個老人問他:「你最近病況如何?」他說:「已經好一點了。」

  老人說:「我不問你這個病,我是問你的心病。」他反問:「我心有什麼病?」

  老人說:「你執心不動,安得不病!?」

  他說:「我二十年做工夫,就是求得此心不動,怎麼算是病呢?」

  老人說:「你是讀書人,詩經上面有二句話‘鳶飛戾天,魚躍于淵’,

    天機是活潑潑的,你怎麼可以認為‘不動心’就是‘道’呢?

    你這樣執心不動,當然影響到身體生病。」

  這個人聽了老人的話,出了一身冷汗,就很恭敬的問老人的姓名,

  老人只答說是青城丈人。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所蓋的棉被與墊被,都被冷汗濕透了,病也因此好了。

  由此可見,「入定」「無念」「不動心」絕對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這一點請特別留意。

 

——「轉識成智」——

現在再把八識轉成四智的道理,大略的講一講:

  前五識轉為成所作智。「眼耳身三二地居」,

  眼耳身三識在進入三禪以後就停止了作用,

  可是要等到第八識轉為大圓鏡智的時候,它也跟著轉為無漏智,配合六七八識,成辦一切佛事,

  所以稱為成所作智。

 

第六意識本來是「妄想心」,但由於理行的修持工夫,最先轉為「妙觀察智」,

  妙觀察智在《金剛經》上說,就是般若(智慧)的境界。

  至於第七末那識與第八阿賴耶識,則在修行中分別轉為平等性智大圓鏡智

 

就此,六祖慧能大師有二句話描述:「六七因上轉,五八果上圓」。

  我們在修行的「因」位上第六意識的妄念空了,達到般若的境界;

  第七識的我執沒有了,對待一切人,怨親平等。

  不過,這兩識雖然轉了,還是意識的境界,並不能就算是道,

  必定要第八識在「果」位上轉為大圓鏡智,前五識跟著轉為成所作智的時候,才算是有了成果。

  後來宋明理學,用了禪宗的道理,換湯不換藥的改了名詞,說是變化氣質

  若以修道來說,變化氣質,倒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平時做工夫,如果只是觀念與感情有所改變,而沒有達到氣質的變化,與「道」還是不相干。

  就好像靜坐中,連身心俱亡的工夫都達不到,只是心理覺得很寧靜,身體也很健康,

  這是靜坐中必然會產生的附屬品,在過程上講,當然是好,不能算壞,可是,去道尚遠。

 

——「妄性本空」——

前面提到意識頌一第三句「相應心所五十一」,

  是唯識學上,以善的道德行為為前提,將心理活動的狀態,分析歸納為五十一種。

  這些心所的分類,在年代上雖然比較古老,可是它卻極富於現代科學精神,相當精密。

  而我們在修行過程中,首先要問自己這方面的心理活動,轉化到何種境況,氣質變化到何等程度。

  就以禪宗上所謂的妄心與妄想,也就是心所的作用來說,

  我們的心理活動,不管是出於理智或情感,都是飄浮不定,虛妄不實的。

  這些沒有根的妄心與妄想,根本無法把握得住,它自己的本性是「空」的。

  我經常告訴道友們,在靜坐的時候,並不需要你去空一切妄想,而一切妄想自然會來空你。

  如果一靜坐,就存著現在要「靜坐」的心理,再加上想空去一切妄想的念頭,這不又是一大妄想嗎?

 

各位當下仔細檢察反省自己的思想,

  就可以發現沒有一念可以停留得住,既然停留不住,把握不了,不是空是什麼!?

  而且佛學上所講的空,是講萬事萬物,一切思想、一切觀念等等,它的體性本來就是空的。

  我們一打起坐來,就拼命的要想去空,這不是與佛學所講本來就空的道理恰恰相反嗎?

 

禪宗的祖師們,把在靜坐中,守竅哪、打通任督二脈哪、轉河車哪,斥為裝妖捏怪。

  不坐還清靜,一坐起來,反而忙得要死,這是何苦來哉!?

  忙了半天,這裡氣動哪!那裡丹田發熱哪!其實,與「道」毫不相干。

  這其中道理非常明白,我們打坐做工夫,才有這些反應,不打坐不做工夫,這些反應就沒有了,

  可見這些反應不是「道」,因為「道」是不生不滅的,不是靠造作出來的。

  如果,我們打坐時,對心理的各種狀態,與生理的各種感受,都不去理會,

  慢慢的回返到心「體」的本來狀態,這樣就對了。

 

——「人生如幻」——

由此,可以瞭解到,唯識學上所講的五十一心所,以及禪宗所講的妄心妄想等等,都是幻化的,

  可是幻化並非沒有,不過這一種「有」是幻化而有,並不實在而已。

  一般人對幻有極難體會到。譬如我們對電影、電視、魔術等,很容易體會到它是幻有,

  而對我們日常所接觸的一切,就不容易有同樣的體會。

  就像我們現在這一堂人,我用妄想心講課(妄想並不是亂想,請注意),講過的每一句話,隨時都空去了;

  你們用妄想心在聽,每一個觀念、每一個道理,也隨時的都過去了,

  兩個鐘頭以後,所謂「夜靜人散時,江上數清風」。一切都把握不住。

  這些由於因緣的湊合,臨時的、偶有的現象,都是幻有,而其實也是一種「妙有」。

 

事實上,我們這個現有的生命,也是幻有的。

  如果一個人可以活一百歲的話,他從一歲二歲三歲......一年一年幻去,

  幻了一百年,也就把這個生命幻完了,何況「人生七十古來稀」,大多人還活不到一百歲呢。

 

——「今非昔比」——

釋迦佛有一個弟子,十幾歲出家,六十幾歲才回故鄉,

  與他同輩的人,還認識他,就說:「此猶昔人」。

  你不是過去小時候的某某人嗎?他回答說:「吾猶昔人,實非昔人」。

  我是像過去的某某人,可是實在並不是原來的人。

  唐詩上也有意境相似的一首詩: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音: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一種道理,可以說與現代的醫學與生理學不謀而合。

 

在佛學上,認為一個人的生理(身體),以十二年為一週期。

  一個人經過十二年以後,連骨骼都換過了;

  現在的醫學,對于人體的新陳代謝,以七年為一大週期,這些都說明瞭幻有的道理。

  現在我們所面對的一切現象,也都是我們意識妄想心所變現出來的,

  如果學禪而不通唯識,對心理的狀態就很難加以體會與反省,

  達摩祖師要學禪的人,以《楞伽經》來印證,就是這個意思。

 

——「放下也放下」——

唯識學的內容非常精詳而細密,不過卻嫌繁瑣,令人有迂悶之感,所以又要禪宗的簡單放下,來對治。

在此,我們看看禪宗的一則公案:

有僧問馬祖:「一物不將來,如何?

  (就是說,我的心已經達到空的境界,你看怎麼樣?

馬祖大聲的喝說:「放下

  (心理覺到空空洞洞,這還是意識的作用,

    如果要達到「真空」,必須還要將這種空的狀態也放下,才能究竟。)

僧說:「我一物都沒有,還要放下什麼?

  (我們大家想想看,既然覺得有一個「尋一物都沒有」的狀態,這狀態不正是有嗎!)

馬祖說:「你既然放不下,那只好挑起走」。

  一個人修行,能夠達到空的境界,已經是不太簡單。

  可是這種意識所造成的空,卻是佛法的大病。

  經上說:「寧可有見大須彌,不可空見如芥子。」

  一般對于學佛學道的人,能夠達到空,是非常的稱贊,

  唯有禪師們,對于空見的人反而大力棒喝,呵為擔板漢、黑山鬼窟裡做活計、大漆桶等等,

  認為是最大的根本無明。

結果,這個和尚因此而開悟了。

 

諸葛亮曾講過二句名言:「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前兩天有一個老朋友來看我,說他現在對于一切名利富貴均不動心,問我夠「淡泊」了嗎?

  我說:「你還有淡泊的觀念,就已經不淡泊了。

    真正的淡泊,應該連淡泊的心理都沒有才對。」

 

——「要「知」道」——

意識在八識裡,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我們做壞事,作惡業,以致于披毛戴角下地獄,固然是由他做主角,

  而做好事升天堂,也是由他打先鋒。

《楞嚴經》上提到,使我們流轉六道輪回,是這六根門頭;

  若要成佛作祖,也是這六根門頭。

  六根中的前五根(前五識)只是工具。而使用這些工具的,卻是第六根(意識)。

  一個嬰兒,在還不會說話之前,第六意識還沒有開始成長。

  老子說,修道要恢復到嬰兒的狀態,就是指要恢復到沒有意識的狀態。

  這樣說來,嬰兒都是「有道」之士了!?

  不錯,他們的確都是「有道」,可是不是得道,因為他們有道而不知,

  這一知,在禪宗就叫「開悟」。

  六祖說:道在心悟。荷澤禪師說:知之一字,是眾妙之門。

 

——「防意如城」——

嬰兒的第六意識雖然沒有成長,而第六意識的根第七識卻非常牢固,因為第七識是生命的我相。

  一個人年齡越增加,意識的觀念越堅強。

  學佛參禪,初步就是要把意識的妄念空去,保持意識的現量,所以空去並不是斷了。

  用水來做譬喻,我們平時的意識心,如水的波浪,起伏不平。

  所謂空,就是使起伏的心波回復到平靜的狀態,即文學上所形容的「波平如鏡」,

  也就是莊子所說的「心兵不興」。

  這個時候,才可以談得上達摩祖師所講的「可以入道」。

 

我們研究大小乘佛學的最根本道理,

  可以借用中國的一本古書《增廣昔時賢文》的兩句話:「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這是我們中國修身養性的基本原則,與佛學也恰好相通。

  人很奇怪,壞的一面,容易被染汙,而善的一面,卻很難成就。

  因此,我們對于起心動念,要像防守城門一樣,不可有絲毫的疏忽。

 

提到中國文化,卻有很多值得我個人嚮往的地方。

  對于我們中國人,有時候我還不想表示什麼,

  原因是現代的中國人,對自己本國的固有文化,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感,

  而對于一些喜愛我國文化的外國朋友們,我倒是時常建議他們,

  若要研究中國文化,只要先把「三百千千」這四本書弄通了,也就懂得差不多,

  而後透過這些根本知識,再對中國文化做深入的研究,一定有所成就。

  三百千千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

 

——「空也空」——

普通人,對于意識上的妄念,都是做無限度的擴展,因此伏下了痛苦與煩惱的根源。

 

有一位禪師做了二句詩:「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

  上一句是就世俗人的觀念而講,都是要求多子多孫,黃金滿堂;

  而下一句是就修道有了某種成就的人而言,

  當他意識上達到空的境界時,連這個身體都會感到是多餘的。

 

另一禪師說得更好,他說:「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

  這就是說,去年做工夫還有一個空相(我相)在,今年連空相都空去了,這才談得上是禪,

  如果做工夫還保持有一個空的境界,充其量是意識達到寧靜而已,算不得是「道」、是「禪」。

 

——「不當老頑固」——

唯識學上所講的:「意識」,就是一般佛學所講的「妄心」,禪宗稱他為「妄想」。

  不管是意識、妄心、妄想,基本上都是虛妄不實,靠不住的。

  我們瞭解了這些道理,再從醫學、心理學的觀念來看,

  嬰兒在開始會說話的時候,意識就慢慢的成長,

  進入中年以後,便非常的堅強而固執,

  對于一般的觀念與習慣,認為對的就是對的,不對的就是不對的,別人很難影響他。

  現在我已經從中年將要跨進老年的階段,有人罵我老頑固,我倒是蠻服氣。

  因為我懂得這層道理,所以對一般的年輕同學,我只告訴他,

  憑我的經驗,對于某件事,應該不能這樣做,

  如果他不聽,我也不堅持,就讓他去碰碰看。

  因為一般年輕人能有自己的見解也是不錯的,不容易接受別人的意見也是常事,

  只好讓他由事的經驗去教育自己了。

 

——「生命永無休止」——

人到了老年,大部份意識都會退化,也就是記憶力衰退了,一般人認為這是生命有了問題。

  老年的記憶力雖然減退了,但是對于過去的事情,反而回憶得很清楚。

  因此一般老朋友一見面,就喜歡「想當年」,

  這一種現象,在醫學與生理學上,認為是腦神經衰退的緣故。

  可是我不認為這是純生理的原因,大部份還是受心理影響。

  比如我有一度,也感到心情已進入晚年狀態,當時我馬上把心理堅強起來,

  結果在看書的時候,認為重要的地方,照樣可以像十幾歲時一樣,背得下來。

  很多人都講我記憶力很好,其實我對要背的東西,也沒有特別的去下工夫,

  只是把心寧靜下來,看過也就自然把它記住了。

  究其實,一般人所覺到的記憶力減退,我想還是“心太亂”的關係。

  有些老朋友來看我,說是已經退休了,所以什麼都不想做。

  我就告訴他,要特別注意的,人可以退休,但心理絕不可以也跟著退休,

  如果是這樣,那這一輩子可真是“休”了。

 

——「由定起修」——

上面所說是對做工夫上的體會,

  一個人到了老年,前五識眼耳鼻舌身的功能並沒有減退,

  只是骨骼、肌肉、血液、神經、荷爾蒙、熱能等四大在變動,有衰退的現象。

  至於意識的理解與記憶力的退化,雖然受生理衰退的影響,但基本上還是心理的萎縮,唯心所造。

  如果我們能夠把意識堅強起來,反而可以促進身體的健康。

  所謂「返老還童」,應該可以辦得到,但必須從心理做起。

 

意識的堅強,是世間定的一種,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是此種定的功用,但可不是出世法。

  在座的各位老先生,自己現在就可以加以體會,

  你們感到思想、能力、記憶等都不及從前,認為生埋上四大的衰退影響到意識的萎縮。

  現在必須從意識的堅強開始,這一種堅強就是「定」的工夫,

  而這一種定,必須從寧靜開始,而後再促進生理的健康。

  不過,真正要達到這種「定」的工夫,並不容易,需要恒心慢慢加以培養。

 

「意識頌二」

性界受三恒轉易,根隨信等總相連,動身發語獨為最,引滿能招業力牽。

現在我們回轉來看意識頌二:

性界受三恒轉易】:

  性.指善、惡、無記三性;

  界.是欲、色、無色界三界;

  受.是樂、苦、憂、喜、捨五受。

  意識本身的自性,變動不居,所以它的生起,是受外界所影響,恒轉變易。

  我們一般人沒有經過修持的工夫,

  意識所產生的念頭,一會兒善一會兒惡,心理很容易受到聲色的左右,

  所以大半都是欲界中人。

  有些文學家、藝術家、音樂家,他們一般的欲望較低,

  可是對于文學的美,藝術的美,音樂的美,卻極為愛好,這些大半是色界中人。

  而有極少數真正的宗教家,他們對于人世間的一切,都可以放下,這是無色界中人。

  一般人雖然也在學佛學禪,但是對世俗的一切,一點都不肯捨得,弄來弄去,氣質沒有半點升華,

  還是在欲界的低層中轉,這是我們要加以注意的。

 

根據意識的道理,我們可以瞭解到人的「人格」是可以隨時變換的。

  變換分兩種,一種是主動的變換,一種是被動的變換。

主動的變換”

    就是靠著修行。慢慢的使氣質變換過來,

    一旦這種主動的變換成功了,就是經「多生累動」,也不容易再改變。

  另一種是“被動的”,

    譬如由高空摔下來,或是精神上受到重大的刺激,

    或是生理上受到某些特殊的傷害,都可能產生人格變換。

    有的得了遺忘症,把過去的事情完全忘記了,所有親友在他眼中,也像陌生人一樣。

    有的本來很聰明,會變成很笨;

    有的原來很好靜的,會變成好動,種種變換,不一而足。

    只是這種被動的變換,有時又會消失,自己無法把握,做不得主。

 

根隨信等總相連】:

根、隨、信等,是指五十一心所的根本煩惱、隨煩惱以及信、精進、慚、愧等的善十一法,

  或不定,或別境,都與恒轉變易的意識心相牽連。

  如果要學禪,對于意識上的心所變動,也就是起心動念的時候,

  這些善惡喜怒的念頭從那裡來,又到那裡去,這正是要注意的關鍵所在,

  也就是學佛參禪最基本的「觀心」及「參話頭」的法門。

 

——「禪師的操守」——

現在有些人談到禪,只在意境上覺得有一點喜悅,認為就是這個。

  譬如以「拈花微笑」的公案來講,有人看到一朵花,認為很美,心理產生喜悅的意境,便執之為禪,

  卻不去體會能夠產生喜悅的是什麼?

  禪的實際理地,是一塵不立,若把心境所產生的喜悅心所,當做是禪,則真不知這是什麼禪?!

 

又有一些人看禪宗語錄,只喜歡看一些公案機伶的風光,對于禪師的嚴謹之行,卻不注意。

  現在就大禪師的嚴肅面,且舉兩句詩以為借鏡:「楊岐燈盞名千古,保壽片姜頌萬年。」

  楊岐是宋初江西楊岐山禪宗大叢林的方丈,在他當庫頭司

  (管理庫房的職務。大叢林的制度,組織非常嚴密。管理教育,是住持方丈的責任,

    而平常生活事務、接待賓客等等,則設有監院總管其責,由都監監察。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幼年曾當過和尚,對于禪宗的大叢林制度非常熟悉,

    所以他建立明朝以後,朝中很多宮職,都引用禪宗大叢林組織的名稱,例如某某「司」等)

  的時候,除了辦理公務,才點燃寺廟所設的油燈以外,其他時候絕不點燈,

  要看經閱論,都借月光來照明,

  這種公私分明的精神,傳為千古美談。

 

另外有位保壽禪師,在他當住持的時候,有一天生病,教侍者去庫房要幾片生薑來熬湯藥,

  被庫頭司一口拒絕,理由是庫房的東西,都是常住(整個寺廟)的東西,公用可以,私用一定要用錢買。

  侍者回去稟告保壽禪師,

  保壽禪師不但不生氣,還說這是他的一時疏忽,大大的稱贊庫頭司一番,並自掏腰包買姜合藥。

  他這個故事,為後代立了很好的楷模。

  其他像百丈禪師也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名言。

  近代禪宗大德虛雲老和尚,活到一百多歲,這麼大的年紀還是跟大家一起幹活搬木運磚,毫不例外。

 

四川成都有一處文殊院,也是禪宗的大叢林,

  過去的住持,都由諸山長老推選修持與品德最傑出的大德來擔任。

  在唐、宋的時候,更要由政府或皇帝下聘書聘請,那又是另一種制度。

  據說民初文殊院的住持,是遜清很有地位的一個人物,但是他自己絕口不提。

  他為著要培養一個徒弟,用種種方法來折磨他,後來甚至於把徒弟趕出去。

  結果他徒弟到了下江的江蘇金山寺,在平和禪師處開悟了。

  他師父曉得他開悟了,才把他召了回去,將文殊院住持的職務交給了他。

 

過去在大叢林當一個住持,是非常艱苦的事。

  就以過堂(吃飯)來說,幾百人的一個大齋堂,鴉雀無聲,比部隊的聚餐還要嚴肅,

  部隊還需要人管理,他們卻是完全出於自發自動。

  幾百人坐好以後,老和尚合一下掌,大家就開動。

  住持若有什麼事情,就利用過堂的時間向大家宣佈,這樣一來,往往弄得自己沒有吃飽。

  這也是真正修行的一面。

 

有一天,文殊院這位老方丈在過堂時,宣佈他要把住持的位置讓給這位徒弟,自己要離開了。

  徒弟聽了很難過,心想年老的師父要離開,很放不下心,就問師父要到那裡去?

  師父說這個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

  接著,他就教監院到他寮房(臥房),把他放在帳頂上的行李拿來。

  大家一看,只是一個小包袱,裡有三件衣服。

  這是他二十年前來文殊院當方丈時唯一的行李。

  經過二十年,把方丈的位置交出去,要離開的時候,還是這一點行李。

  由此可見他的操守的嚴謹了。

 

說到意識頌這一段,為什麼拉拉雜雜地說了這許多,

  無非希望大家瞭解一個學佛學禪的人,要隨時隨地反省自己的心念,

  不管是善是惡,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不要認為打打坐,有一點空靈的境界就是禪。

  只要我們隨時檢察自己的起心動念,工夫成熟了,自性光明的境界自然就會透發出來。

  這是「根隨信等總相連」的最基本道理。

 

——「業由心造」——

動身發語獨為最】:

身體的行動是靠意識來促使的。

  在坐有幾位喜歡練拳的朋友,你們應該可以體會得到,

  當工夫練得好時,拳還沒有打到別人的身上,先有一股氣的力量已經透過去了,這就是意的作用。

  還有,我們說話,也完全由意識作主宰。

  所以,意識對于引動身根而造身業,啟發口舌而造語業,比其他餘識,其力量最為強大。

 

引滿能招業力牽】:

意識所造的身業與語業,像拉弓一樣,拉滿了,就可以把箭引發出去。

  意識也是這樣,善業造多了,就容易升天,而惡業造多了,也容易下地獄。

  中國人所講惡人的下場,是他惡貫滿盈的結果,也同是這種道理。

  這種「業」從那裡來的呢?不是上帝,也不是佛菩薩,更不是魔鬼,完全是由自己心意識所造成。

《尚書》上有兩句話:「唯聖罔念作狂,唯狂克念作聖。」

  狂,就是佛學上講的凡夫。

  一個凡夫,如果能夠把心念克制住,一念轉過來就是聖人;相反的,

  一個聖人,一念妄動而不知,在佛學上就叫無明,這一念無明,就是凡夫。

  古德雲:「一念無明起,八萬障門開」,同此道理。

  因此,學佛學禪,一定要時時刻刻看住念頭,念頭動的時候,能夠明明白白,這就是定。

 

「意識頌三」

發起初心歡喜地,俱生猶自現纏眠,遠行地後純無漏,觀察圓明照大千。

發起初心歡喜地】:

我們做工夫,意識上的念頭,到什麼時候才能空呢?(請注意是空,並不是斷了。)

  在大乘來講,菩薩修行的過程分為十地,

  初地稱為歡喜地,必須到達初地才能與空相應。

  剛才我在家裡用飯時,收到住在美國一位老太太的信,她每一次來信,總是問工夫,

  可是她是信基督教的。

  這一封信上講,她小的時候很少做夢,到了中年以後,偶而會做一兩次夢,

  可是在做夢之時,心裡總是非常明白,曉得是在做夢。

  但是到了晚年,最近所做的夢,都很迷糊,心裡並不清楚。

  她問我這種現象,是不是工夫退步了。

  同時還問了很多有關夢的問題,譬如人為什麼會做夢?夢有幾種?......等等,

  由此可見,她雖然信基督教,而她對于自己的心念,總是時常的檢察,

  這就是學禪的精神,也是基本的工夫。

 

——「醒夢一如」——

所以,要談修行,不但醒時,對每一個念頭的來去,都檢察得很清楚,

  就是在夢中,也要能夠做得主,所謂「醒夢一如」,這樣才算差不多了。

  否則,白天頭頭是道,而到睡覺一昏迷,就亂七八糟,那是很可憐的事。

  夢,是一種獨影境,而人將死的時候,進入中陰身所現的境界,也是獨影境,

  夢的境界不能做主,

  (做主者,就是要做夢就做夢,不做就不做,有時候在做夢時,還可以改變夢的境界。)

  那在中陰身的境界中,只好「引滿能招業力牽」,隨業的力量,流轉于六道了。

 

——「俱生二執的伏與斷」——

俱生猶自現纏眠】:

修行到了發起初心的菩薩地——初地歡喜地——的時候,

  意識雖然觀察到我法二空,而他的轉智次第,只不過是智與空得到相應,

  現行的分別我法二執已斷。

  可是,與生俱來的意根第七識的根本我執,與第八識的俱生種子——根本法執,還在繼續爆發,

  纏繞于現行的用事上,真有「春蠶到死絲未盡,臘炬成灰淚不乾」之慨。

 

玄奘法師翻譯的這個「眠」字,真翻譯的好,也頗具文學味,

  如果是翻譯為「綿」字,那味道就完全不同了。

  我執與法執,有分別與俱生之分,

  分別的我法二執,到初地歡喜地的時候,雖然可以與空相應,但不究竟,

  因為俱生的我法二執,還纏眠于藏識(阿賴耶識)之中,伏而未斷。

  譬如我們靜坐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覺到蠻清淨,

  但是經不了好久,莫名其妙的妄念一動,心又亂起來了。

  因此我時常講,這一種偶而達到的清淨境界,

    好像是瞎貓撞到死耗子,是工夫來找你,並不是你自己把握到工夫。

  但是,你也不要輕視這種初步的成就,

  因為你有了這種經驗以後,要仔細的去體會,就像插頭一樣,最後插對電源了,工夫就出來了。

 

遠行地後純無漏】:

菩薩修行的程度,第七地是遠行地

  意識到達了遠行地,俱生的我執法執已斷

    (注意:這裡講的斷,是破的意思,就是執著打破了,而生命的作用並沒有斷滅),

  此時的意識,進入純無漏的真空。

    漏者,滲漏。

    無漏,就是不被外境所滲漏,時時刻刻都在定慧之中。

 

遠行地的後面是不動地

  一個人不管學佛學禪多少年,也不管你有多虔誠多精進,

  沒有達到菩薩道的第八地不動地,隨時隨地還有退轉的可能。

  所謂「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兩年,佛在大殿;學佛三年,佛在西天」。

 

我有一位老朋友,年紀七十幾,學佛也學了幾十年,而最近信心反而減退。

  他住在基隆,前一次來信,說是很想念我,

  我就去看他。他一見我,顯得很傷心的樣子,

  告訴我說,他最近年紀大了,又得了許多老病,心裡非常怕死,問我怎麼辦?

  我反問他說:你不是念佛念了幾十年,為什麼現在不念呢?

  他說念佛念不起來,我說,念佛並非口念而已,應該要用心想。

  他說也想不起來。我就問他想不想我?他說想,不但想,還想得厲害呢!

  我說:既然會想我,為什麼不去想佛呢?

  他不響了。這就是沒有達到不動地,所以信心不堅固,臨老了,還要退轉去。

 

觀察圓明照大千】:

意識在成佛(佛者,覺也,大徹大悟的人。)的一刹那,轉為妙觀察智,

  像一面在虛空中的鏡子一樣,可以遍照大千世界,

  觀看整個甯宙,好像觀看掌中一顆小橄欖一樣,這是智慧的成就。

 

——有我?無我?——

接下來繼續將第七識、第八識簡單扼要說明一下,以便轉入禪的另一課題。

  第七識一般解釋為我執。

  佛學的般若思想,以《金剛經》為代表,講的是無我,

  而佛學的四個基本道理:無常、苦、空、無我,

  以及所謂的四念處「

    念身不淨(四大)、

    念受是苦(人生)、

    念心無常(心念遷滅不定)、

    念法無我(一切事物因緣假合)」,

  與《涅槃經》上講的有我,往往令人產生一種矛盾之感。

 

這裡面牽涉的道理實在很廣。佛學的基本道理既然是「無常、苦、空、無我」,

  而一般學佛學禪的人,第一對于身體就「空」不了。

  在靜坐中,不是想求健康長壽,就是想打通氣脈得個好境界。

  健康長壽是靜坐得法必然有的附屬品,打通氣脈,也只是作為忘身的手段,

    有其道理在,可是到最後,基本上還是空的。

再者,一般學佛人對世俗的苦,不但沒有去掉,為著學佛,有時還產生了另一些觀念、妄想,

  因此,又多了一層學佛的苦。

  心念的本身本來是無常的,而一般人從來不去體會它的道理,反而對無常引起無謂的煩惱。

  既然對煩惱的心念去不掉,那也就解脫不了了。

  尤其,人們往往對一切事物都執個有我的觀念,由自己處處抓執「我、我、我」,無我根本辦不到,

  因此就產生下面所講的第七識的道理。

 

「末那識頌一」

帶質有覆通情本,隨緣執我量為非,八大遍行別境慧,貪癡我見慢相隨。

帶質有覆通情本】:

末那識是梵文的音譯,它是意識的根,繼意識第六故,又稱為第七識,又稱染汙識。

  此識是阿賴耶識的帶質境,所以稱為真帶質

  假帶質則是前面所說的,見到一個樹的影子,以為是鬼是動物等等。

  由於我執之故,能障覆一切淨法,故謂之有覆

  我們學禪,往往有一點境界,以為就是道,其實已落在更深的我執裡,還不自知。

  這一種有情眾生的我執作用,與阿賴耶識的根本相通,所以說它「通情本」。

 

隨緣執我量為非】:

意識的根,把阿賴耶識能見的功能,執之為我。

  我們要體會這種我執的作用,只要在思想感情的起心動念上,就發覺處處有一個我的觀念存在。

  其實這裡,能見的功能,原非是我,

  認非我為我故,其能緣之量是屬於非量。

 

八大遍行別境慧】:

第七識所相應的心所有十八個,此偈提到十四個:

  大隨煩惱八個(不信、懈怠、放逸、掉舉、昏沉、失念、散亂、不正知),

  遍行五個(作意、觸、受、想、思),

  別境中一個慧。

 

貪癡我見慢相隨】:

  加上根本煩惱中的〈我貪、我癡、我見、我慢〉等四個,

  共有十八個,與之相隨,而不捨離。

 

「末那識頌二」

恒審思量我相隨,有情日夜鎮昏迷,四惑八大相應起,六轉呼為染淨依。

恒審思量我相隨】:

第七識思量的功用,在整個八識中最為優異,因為它能恒常詳審不斷。

  它之思始終執著一個我相。不管是學哲學或是學道的人,學的越高,「我」的成見越深。

  譬如,我們有時發表某些意見時,或許會申明這只不過是自己的“客觀”看法。

  可是這種客觀,放在唯識學上屬於比量,放在哲學上講是“主觀的客觀”,

  但我們自已卻很難在這上面體會出有一個「我」的執著。

 

有情日夜鎮昏迷】:

因為「我執」體會不出來,就很難得到自在與解脫。

  有情,就是有我。只要有我,就分別有人。

  有人、有我,就有是非;

  有是非,就得不到清淨。

  因此,凡是有情的眾生,始終都沉沒在情欲的昏迷之中,而不得醒悟。

 

四惑八大相應起】:

四惑是上面所講的貪、癡、我見、慢等四個根本煩惱,

八大是八個大隨煩惱,這些恒常相應而起作用。

  本身雖不造業,卻可以促使意識染汙而造作種種染業。

 

六轉呼為染淨依】:

前五識以及第六意識,皆依第七識展轉而起。

  此識如果染汙,前六轉識所發的功用,也是染汙的。

  此識如果回還到平等性的清淨,則前六轉識也停止分別而得清淨。

  我們平時講「無念」,就是要停止意識上的分別作用,而回還到意根的清明上去。

  可見「無念」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起分別而已。

  不過這種工夫說說還容易,真要做到,可不簡單。

 

「末那識頌三」

極喜初心平等性,無功用行我恒摧,如來現起他受用,十地菩薩所被機。

極喜初心平等性】:

初地菩薩見道的時候,稱為歡喜地。

  這個時候意識上的「念」,已經三際(過去、現在、未來)托空。

  所以第七識的轉智,與第六意識相關,

  意識斷分別我法二執時,第七識才轉為初步的平等性智。

 

【無功用行我恒摧】:

第七識必須到達菩薩修道位的第八不動地,才進入無功用之用。

  亦即不要用功夫來管帶,自然的除去了我執,

「人我相」恒常的被摧滅,不復增長。

 

如本現起他受用】:

等進入如來地——成佛之時,

  第六意識所轉的妙觀察智究竟圓滿,而第七識所轉之平等性智,亦復成就。

  這個時候,佛為著度眾生,再現起「我」的功用,

  這一種「我身」,是神通妙用所變化而成,專為利他而起用。

 

十地菩薩所被機】:

這一種由神通妙用所變化而成的「我身」,要初地至十地諸聖位菩薩,才能瞭解得到,

  亦惟此等菩薩,為所教化而得受用。

  其他眾生,因信心與智慧不夠,雖亦接受教化,但無法得到受用。

 

——「真善美的本地風光」——

這一次所講的《八識規矩頌》,並不是專就唯識而講,

  所以只簡單的就字面的意義,與禪宗的心性關係,做一點說明。

 

我們講解的重點,是根據達摩祖師所傳,要以《楞伽經》來印心。

  因為禪宗所講的心性太籠統,初學的人不容易體會得到。

  而《楞伽經》上提到: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

  因此我才引出《八識規矩頌》。

 

現在我們再回轉來對禪宗所講的心性,做一個具體的體會。

一個人學禪做工夫,到了上面所講的境界,在心念上達到絕對空時,就是腦子裡絕對沒有妄念、妄想。

  不過要注意,這一種無妄念無妄想,並不一定要在靜坐中,

  要隨時隨地,不管在動中或者是靜中,都保持這個境界才對。

  同對自己的色身也要空去。

  此時要注意,身心雖然無妄念雜想,但並不是枯槁,更不是怪異,

  它是從內在的充滿,流露出一片至善至美,至真的、活潑潑的天機,

  內在是一片空靈,外表卻非常的自在而莊嚴。

 

因此,這第七識要到達無功用的程度,才是修道真得成就,

  莊子所說的「外寄身心」的境界可以與此互相參證。

  如果我們只是用意識把「我相」壓制住,認為已經沒有我執,

  相反的,這一種認為沒有我執的觀念,正好就是我執的具體表現,還要把這一種觀念再空去才對。

  以上所談是第七識達到平等性智的概況。

  這種智慧與工夫,只靠理論上的瞭解,是不能做到的,一定要用身心去實驗。

  工夫到了,自己自然心裡明白,而行家也會看得出來。

 

「阿賴耶識頌一」

性唯無覆五遍行,界地隨他業力生,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

性惟無覆五遍行】:

第八阿賴耶識,不要說一般人瞭解不到,就是學佛學禪做工夫的人,也很難瞭解。

  現代西方所講的心理學,只提到意識的反面潛意識(下意識),對于第七識尚不清楚,更何況第八識。

  阿賴耶識並不是「道」,借用《易經》來解釋,它是太極中的“”面。

 

有人說,他做工夫可以證到第八識,那是很糟糕的事。

  因為證到第八識,正好是黑洞洞一片,陷在根本無明裡。

  第八識本身不能造業,同時不與染法相應,所以它的業性是無覆障,同時也是無記。

  它所相應的心所,只有五遍行(作意,觸、受、想、思)。

 

界地隨他業力生】:

界,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

地,九地(欲界之五趣地,為一地,及色界與無色界之四禪、四定之八地)。

  由於前六識造業的力量,阿賴耶識就跟隨著善惡的業力,引發本身的功能,輪轉于三界九地。

 

二乘不了因迷執】:

二乘的聲聞、緣覺,他們只證到「空」,

  不曉得第八識的實際體用。「空」與「有」,都是第八阿賴耶識功能的作用,

  而二乘人只觀空,認為就是究竟。其實,是他們執迷不悟的緣故所致。

 

由此能興論主諍】:

由於二乘人對于阿賴耶識認識不清楚,所以引起大乘的各宗各派的論主,廣引大乘教典,與其諍辯。

 

「阿賴耶識頌二」

浩浩三藏不可窮,淵深七浪境為風,受薰持種根身器,去後來先作主公。

浩浩三藏不可窮】:

此三藏,並不是指佛學的經、律、論三藏。

  乃是指阿賴耶識有三種大功能:能藏、所藏、執藏。

  過去的諸法種子(相分),持而不失,是能藏的功能。

  現在受諸識所熏,現行生種子,這是所藏

  阿賴耶識能見的功能(見分),為第七識所執,認以為我,故稱執藏

  因此,識體具此持種受熏執以為我,令無邊有情無始相續輪轉的體用,實在是甚深廣大而不可窮詰也。

 

淵深七浪境為風】:

第八阿賴耶識,譬如是大海,而前面的七識,就是海水所起的浪濤。

  浪濤絕不孤起,必由風之吹動。識亦不孤起,必待境而生。

  以唯識學的道理來看,不論是中國外國,黃種人白種人,

  任何朝代的風氣,所影響的人心及產生的各種文化,更可以證明「境風吹識浪」的道理。

  風浪(境識)互為因果,相續生滅,所以識海,彌失其湛寂之相。

  如以靜坐而言,就算你定得再好,充其量是回復到阿賴耶識本體的一面,那還是無明的根本。

  必定要打破阿賴耶識,證到真如光明的一面,才算是「道」。

 

受熏特種根身器】:

受熏,就是熏習,也就是平時所講的習氣。

  習氣可分習慣氣質。一個人的習慣養成,就如衣服受香料薰染而有香味。

  我們做夢,都是按照習慣而做,這就是種子(業力)生現行的具體證明。

  持種,就是阿賴耶識能夠執持過去的種性,變為現在的現行;

  現在的現行,受熏以後,又變成未來的種性,

  這些過去,現在、未來的種子,都藏持在阿賴耶識裡,使之不散失。

  根指六根(眼、耳、鼻、舌、身、意),

  身指四大(地、水、火、風),

  器指物理(物質)世界。

  按佛學上,把世間分為:器世界,有情世界,國土世界。

  西方的柏拉圖,也把世間分為物理世界與理念(精神)世界兩種。

  根身所產生的精神作用,與器所產生的物理作用,都由阿賴耶識的功能產生而來。

 

去後來先做主公】:

人將死時,前五識先停止作用,意識進入獨影境,第七識陷於昏迷。

  等到前七識都不起作用,在真正死亡的那一刹那,第八識最後離開。所謂暖、壽、識是連帶發生作用,

  人的身上,只要某一部份還有一點暖氣,表示他的壽命還沒有死亡,阿賴耶識也就沒有離開。

  胎兒在成胎的一刹那,必須父精、母血(卵),與中陰身所帶的阿賴耶識,三緣和合才能成眙。

  在八個識中來講,前七識還沒有發起作用以前,阿賴耶識最先來。

  因此,三界有情的眾生之所以有生死的現狀,以此識作主人公。

  但未證「道」以前,一般人對于這種說法,是難以理解的。

 

「阿賴耶識頌三」

不動地前才舍藏,金剛道後異熟空,大圓無垢同時發,普照十方塵刹中。

不動地前才舍藏】:

第八阿賴耶識的轉智,是眼著第七末那識而轉。

  菩薩行者在第八不動地前,斷我執種子,

  第八識的見分不復將末那識執以為我,如此才能舍去執藏的作用。

  我執種子一捨,真如佛性就顯現出來。

 

金剛道後異熟空】:

到了十地菩薩以上,得金剛喻定的時候,因果的行相空了。

  請注意,佛學所講的空,並不是沒有,「空」是境界的形容詞,

  譬如說:「水波不起」,「心兵不興」,都是空的境界。

  反回來說:波不起,當然還有水,兵不興,當然還有心,怎麼可以說「空就是什麼都沒有」呢?

  還有,佛學所講的因果,與自然律的因果有別。

  它的因果行相,有異地而熟,異時而熟,同因不同果,是異果而熟,同果不同因,是異因而熟。

 

大圓無垢同時發】:

第八阿賴耶細到了如來地,究竟轉為大圓鏡智,這是果相轉;

  而因相的一切種子,盡成為無漏智,故名為無垢識

  此無垢的成就,大圓鏡智因之而發起。

  此時,因中賅果,果中賅因,無因果之相,有因果之用。

  此正是百丈禪師所說的,成道的人,不昧因果,

  此點請參見說錯一字,誤為「不落因果」,而落五百年野狐身的公案。

 

普照十方塵刹中】:

第八阿賴耶識轉成大圓鏡智時,借用《易經》與道家的說法,心性已轉為純陽之體。

  後來的呂純陽、張純陽之名,乃由此而來。

  無垢識的有漏種子已盡,惟是無量功德之體,即為諸佛法身。

  而大圓鏡智常寂之光,普照十方世界,盡未來際普度眾生。

 

——法執難舍——

談到這裡,我們已把五法、三自性及八識的道理,做了簡單的說明,最後講一講「二無我」。

 

二無我,就是人無我與法無我。

  人無我同于四念處的道理,

    二乘人(聲聞、緣覺)修到羅漢果,可以把身體亡去,很容易做到人無我。

    可是他卻把「空」與「定」的境界,當做是道果,這就是不能做到法無我。

  以我們一般人來說,對于哲學的見解與修道的經驗,常常自以為是,而固執不放,

  這一種見解上的成見,就是「法我執」。

《楞伽經》上所講的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都是「心」的作用。

  達摩祖師對于心地的工夫,主張用《楞伽經》來印證,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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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智】(名數)

或開佛智為四種:一大圓鏡智,二平等性智,三妙觀察智,四成所作智。

  是轉凡夫之第八識第七識第六識及餘之五識,

  如其次第與成就之佛心相應之智慧也。

 

五智如來】(名數)

金剛界五智所成之五如來也。

  一大日如來,法界體性智所成。

  二阿閦如來,大圓鏡智所成。

  三寶生如來,平等性智所成。

  四無量壽如來,妙觀察智所成。

  五不空成就如來,成所作智所成。

 

菩提心論曰:「

  東方阿閦佛因成大圓鏡智,亦名金剛智也。

  南方寶生佛由成平等性智,亦名灌頂智也。

  西方阿彌陀佛由成妙觀察智,亦名蓮華智,亦名轉法輪智也。

  北方不空成就佛,由成成所作智,亦名羯磨智也。

  中方毗廬遮那佛,由成法界智。」

 

妙觀察智】(術語)

顯教所說四智之一。轉凡夫之第六識而得至於佛果,觀察諸法而說法之智也。

心地觀經二曰:「

  妙觀察智轉分別識得此智慧,能觀諸法自相共相,於眾會前說諸妙法,

  能令釋生得不退轉,以是名為妙觀察智。」

】密教所說五智之一。配於西方無量壽佛之智德。

菩提心論曰:「西方阿彌陀佛由妙觀智,亦名蓮華智,亦名轉法輪智也。」

 

平等性智】(術語)

如來四智之一。凡夫第七識之我見,轉而得此智慧,以證自他平等之理,

  對於初地以上之菩薩,現他受用之身土,常行大慈大悲之化益也。

 

心地觀經二曰:「平等性智,轉我見識得此智慧,是以能證自他平等二無我性,如是各為平等性智。」

 

佛智論三曰:「平等性智者,

  謂觀自他一切平等,大慈大悲恆共相應,常無間斷,建立佛地無住涅槃。

  隨諸有情所樂,示現受用身土種種影像,妙觀察智不共所依,如是名為平等性智。」

 

密教建立五智,以平等性智亦名灌頂智,南方寶生佛之智也。

 

菩提心論曰:「南方寶生佛由成平等性智,亦名灌頂智也。」

 

秘藏記本曰:平等性智清淨智水,不簡情非情故,彼此同如故,常住不變故,名曰平等性智。

 

大圓鏡智】(術語)

顯教四智之一。諸大乘教說如來之四智。凡夫之第八識至於如來,為大圓鏡智。

大圓鏡者。喻也,

  其智體清淨,離有漏雜染之法,自眾生善惡之業報,顯現萬德之境界,如大圓鏡。故名大圓鏡智。

 

心地觀經二曰:「轉異熟識得此智慧,如大圓鏡,現諸色像。

  如是如來鏡智之中,能現眾生諸善惡業。以是因緣名為大圓鏡智。(中略)

  常能執持無漏根身,一切功德為所依止。」

 

唯識論十曰:「

  一切境相,性相清淨,離諸雜染,純淨圓德現種依持,

  能現能生身土智影,無間無斷窮未來際,如大圓鏡現眾色像。」

 

】密教五智之一。密教於顯教之四智,加法界體性智而為五智。配於五大五佛五方等。

大圓鏡智。東方也,地大也,阿閦如來也,菩提心也。

 

菩提心論曰:「東方阿閦佛由成大圓鏡智亦名金剛智也。」

 

後得智 / 根本智 / 無分別智】(術語)

正冥符真如之智,離無分別之念故謂之無分別智,

  又曰根本智,後分別一切差別相之智,謂之分別智,

  又云後得智。以是為根本智後所得之智也。又俗智,如量智等。

  佛陀起大悲救眾生者,此後得智也。

 

真諦譯攝大乘論釋十二曰:「

  根本智依非心非非心,後得智則依止心故。

  二智於境有異:根本智不取境以境智無異故,後得智取境以境智有異故;

  根本智不緣境如閉目,後得智緣境如開目。」

 

同四曰:「

  如來本識永離一切解脫障及智障,此識或名無分別智,或名無分別後智。

  若於眾生起利益事一分名俗智,若緣一切無性起一分名真如智,此二合名應身。」

 

【成所作智

佛地經論三卷四頁云:

  成所作智者:謂能遍於一切世界隨所應化應熟有情,

  示現種種無量無數不可思議佛變化事﹔方便利樂一切有情,常無間斷。

  如是名為成所作智。

 

 

菩薩十地略說

大悲心、菩提心、無二慧  是菩薩修行所必須具備的三個條件。

菩薩修行的位次,

  地前有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之分,

  地上有十地之分。

十信之前為外凡菩薩,十信之后為內凡菩薩,

十住至十回向為賢位菩薩,

十地之上為聖位菩薩。

 

十地菩薩所證,

  就其本體來說,是無二無別的,

  就其層次來說,十地各各不同。

 

初地(歡喜地佈施波羅密

    此地菩薩斷除身見結、疑結、戒禁取見結,

            遠離不活畏、死畏、惡名畏、惡趨畏、大眾畏,

            圓滿佈施波羅密,開始示現八相成道。

二地(離垢地持戒波羅密 

    由於戒行清凈,二地菩薩能積極修行使"善業道"

    業與業道不同,業指身、語、意三業 ,

    而業道是業所經之道,指意業。

三地(發光地忍辱波羅密         

四地(焰慧地精進波羅密

五地(難勝地靜慮波羅密         

六地(現前地般若波羅密

七地(遠行地方便波羅密         

八地(不動地願波羅密

九地(善慧地力波羅密           

十地(法雲地智波羅密

 

六地的般若為根本智,重在證悟空性方面,

七地以上的,為后得智,重在教化眾生方面。

 

四加行

煖法 

  唯識論曰:『依明得定『發下尋思』觀無所取立為煖位。

  初獲慧日前行相故立明得名。即此所獲道火前相故亦名煖。』

  修唯識者一心內觀,升起『明相』乃至慧日現前,道火『煖身』故亦名煖位。

 

頂法 

  唯識論曰:『依明增定『發上尋思』觀無所取立為頂位。明相轉盛故名明增。尋思位極故復名頂。』

  色究竟天即是『頂』,也即楞嚴經云:『有頂色邊際』,

  修唯識者,於明相轉盛。慧日無瑕。將彼意安住於此有頂色邊際。

  此時觀亦無所取,即是唯識四加行『頂位』之所證。

 

忍法 

  唯識論曰:『依印順定。『發下如實智』

  於無所取決定印持。無能取中亦順樂忍。既無實境離能取識。寧有實識離所取境。所取能取相待立故。

  印順忍時總立為忍。印前順後立印順名。忍境識空故亦名忍。』

    印者相映〈應一趣〉也。

    順者隨順〈安此境〉也。

    忍者不生〈空能所〉也。

 

世第一法 

  唯識論曰:『依無間定發『上如實智』

  印二取空立世第一法。謂前上忍唯印能取空。

  今世第一法二空雙印。從此無間必入見道。故立無間名。

  異生法中此最勝故名世第一法。』

  修唯識者於忍法中,萬念歸於一念,與真如起一念生萬法同。能取所取皆空。從此一念無間必入見道。

  異生法中此最初一念。最為殊勝。故名世第一法。

 

第六天魔王,又稱波旬、摩羅、六梵天主,梵文名叫「婆羅維摩婆奢跋提」。

佛教欲界天魔之首,喜歡阻撓佛教中人修道。

  此神就是不須自己行樂,而愛下天化作,以他人之樂事而自在遊戲,故曰「他化自在天」。

欲界六欲天:四天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

佛陀在這裡授記:

  商主將來會修成辟支佛,而魔王波旬將來五衰以後,會直接墮入地獄,

  然后他沉痛懺悔才出地獄,后上升到忉利天,在天上修佛法而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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